她眼眉一弯,几乎有些凄怆意味了,可又是笑着的,“爬的越高,摔得便会越惨。皇儿,在你还没有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之前,永远不要说什么一定,绝对的事情,有的时候可能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把你的马车崩歪,陷进泥潭里再也出不来。”
她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从容地掩起了那股凄怆,安然且缓慢道。
“何况,你对上的女人,绝不简单。”
萧越泽一直非常有耐心地听着贤妃的话,连插嘴都不曾。过了一会儿,适时地给她递上了一盏温热的茶。贤妃润了润嗓子,又道。
“母妃年轻的时候,也曾真心待人过,那都是非常早以前的事情。我们互称姐妹,甚至分食一块糕点。可那又怎么样?一切在皇上面前都不值一提,最后为了获得他的欢心,我亲手把她推下了水井。”
萧越泽默然地听着,并不作声,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干这事儿尚且妥当,女人做却是吃力得很,可她处理得干干净净,可见是没有给人抓到什么小辫子。贤妃力竭般往后躺去,洁白的脖颈拉出一个好看的弧线来,她看着天喃喃道。
“为了获得一些东西,我不得不放弃了另外一些东西,它们曾经对我都非常重要,但现在,你才是母妃最重要的东西。”
贤妃笑了一声,又道。
“现在呢,我肚子里又多了一个小家伙,将来若是个女孩儿,就是你的小妹妹,你要好好地照顾她。若是个小弟弟,他也跟你隔了多少年的岁数,构不成什么威胁,还会是你最得力的助手。这个孩子,来得虽然不是时候,倒也不失为一个惊喜。”
萧越泽点了点头,一看头顶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眸色深深道。
“母妃,我该回王府了。”
贤妃沉吟道。
“你如今行去,半路恐怕便要落起大雨来。不如留在宫里住一宿,我也好与你多说些话。”
萧越泽轻轻笑了一声道。
“风雨虽然大些,可是不能回去,我便不安心,想着有人在家里等我,还觉得该更快些。”
贤妃怪稀罕地看了他一眼,莫名领会了什么,心里那股惆怅又冒了上来,像是一种娘看着儿子逐渐走远的惆怅,她没有说话。
贤妃从椅上起身,慵慵懒懒的,也有十二分的娇媚,她扶了侍女的手,慢慢地踱回大屋里去。她如今吃什么东西都极随肚子里那位的脾气,便越来越有“朝秦暮楚”的嫌疑,昨个儿还十分喜欢的,今天眼看着却觉得酸掉牙根。孕妇是少吃多餐的惯了,她索性随意地选了一些,便听太监慢悠悠走过来,跟她报备皇上掀了牌子,特地晚上来看人。
贤妃这话入了耳朵,心里被萧越泽揉皱的那一点地方,突然毫无自觉地舒展开了,像是被谁非常地抚了一下。到底……到底她还是想求个人,真心的欢喜?她在心里不自觉念叨了一句,为这种少女般的想法冷笑了一声,然而心里的感觉是最骗不了人的。贤妃舒舒服服地靠在躺椅上,微微眯起了一双美目,眼中波光流转如秋水潋滟。
萧战来得并不算早,神色间有种长久和奏折过活的颓废感,来之后就坐下了,先吩咐侍女来了酒盏和吃食。贤妃虽然不便行动,坐着倒也不是真的娇弱得筷子都提不起了,遂夹一筷子嫩笋给萧战,萧战混着一堆肉,囫囵吞下肚去。酒饱饭足,皇上也是个人,躺着慢慢喝一盏茶漱口。贤妃安然地凝视着他,萧战想了想,一挥手把其他人斥退了。
过了半晌,倒是贤妃先开了口,她慢慢道。
“皇上如此疲倦,可是白日的时候,皇儿顶撞你了?”
萧战眯了一下眼睛,不大高兴道。
“年纪大了,想法倒也是大了,我看是太惯着他了,大殿上跟朕顶嘴不说,难不成下朝了,还来跟你告状了不成?”贤妃掩唇低低一笑,行动间带起淡淡的一阵香风来。她凑得更近了一些,才细声细气道。
“我们的皇儿,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绝不是一个耽于女色,毫无心智的人。”
萧战消了点火气,低头看茶盏漂浮的菊花,把那口气叹出来了,才心满意足道。
“朕也知道,他是有能力,有野心的,若是真的可以,朕又怎么会拦着他,他做个闲散王爷也好,权臣也罢,都是朕百年之后的事了,说白了朕也管不到。可是现在朕还在这个位置上!现在都不管他,莫非要等着他以后,反了朕的金銮殿不成。”
贤妃笑着摇了摇头,伸出纤细的手来,替萧战揉捏酸软的脊背,眸中含笑如水道。
“皇上这麽说,真真是冤枉我们的皇儿来。他如今已是王爷了,什么貌美贤惠的女子,他要不得?若是那公主当真不闻不识就嫁了过来,到时候夫妻不睦,吵得一塌糊涂,岂不是要亲家变仇家了,那罪过才是海了去了。何况皇儿心里的人,皇上又不是不清楚?”
萧战顿住了,此刻窗外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在秋雨的凉意中想起阮歆媛来,突然就有了一股奇异的心悸感。她已经掀起了太多的风浪,却不知道未来,还会生出多少的事端。如果萧越泽坚持要娶她的话,倒有点对不起殿前救他的小宋将军。他思绪发散了良久,收拢回来很是费了一点功夫。语气倒是软和了不少,“他要做什么,朕也懒得猜了,只希望他能想得清楚明白,时间我会给的,你如今身怀六甲,还是安心养胎得好,爱妃今日可是用了什么香料,朕闻着和往日不同了些。”
贤妃陪了一个温软的笑意,又道。
“皇上真是好鼻子呢,今日臣妾在屋中用了些瓜果,所以格外清香些,皇儿是心有所属,这才无意与那位小公主,否则按照宗亲规矩,岂有不兼顾两国邦交的道理,臣妾倒有另一个想法,不知道皇上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