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卿月出来的时候,太监和宫女已经作鸟兽散了,只剩下南宫啸清冷的背影站在院子里,加上月色的映衬,显得更加孤单和无助了。
无助?她怎么会把这种从来跟南宫啸挂不上边的词用处来?
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南宫啸突然走出来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而见到这样的一幕,其结果,她也不用问了。
“二公主已经安顿好了,等会差靠谱的宫女送到我宫里,就近照顾着也放心,皇上那边一定还在等着回复,这种情况,他也有权利知道。”尹卿月充满理解地轻声道。
她跟南宫玫非亲非故,却如此细心周到,考虑周全,比照顾自己的家人还上心,听尹卿月这样的安排,南宫啸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感激,可他是个不擅长表露情感的人,只是勉力挤出丝微笑道:“谢谢,父皇那边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替我照顾玫儿,尤其是那种与之前不同的药,越快弄清越好。”
父皇那边知道了还不知会是怎样的一番暴怒,南宫啸不愿让这个小女人看到一国之君不轻易显示出来的一面,也算是替父皇的威严考虑。
“好。”简单的回话,深深的理解。
又是大殿之上,又是这个夜晚,又是一个不好到极点的消息。
“岂有此理!”虽然南宫啸已经极力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来叙述,可南宫霖听了之后还是如预料的一样暴怒。
如狂风骤雨般,天子的气势尽显无疑,还好大殿之上除了南宫啸外别无他人,否则肯定与之前捧茶盏的小太监一样下场,说不定还会更惨。
南宫霖脖子上青筋暴徒,脸被气的通红,先是自己的皇后被迫害,接着是自己的太医失踪,现在倒好,祸不单行,幕后黑手似是上了瘾,跟皇室叫上了劲,又把二公主,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弄晕了!
一阵闷疼从胸口升腾而起,紧接着喉头散发出腥甜的味道,把控不住,南宫霖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与那声音大的骇人的咳嗽相伴而生的,还有一口鲜红的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瞬间,高贵的金黄色几案上溅满了刺眼的血点,南宫霖龙袍的胸前也滴滴点点都是血迹,那一张刚才还通红的脸,马上便使了颜色,仿佛随着他那口浓血被喷出的,还有老人大半条命。
没想到忽然会有这样的变故,等着安慰父皇的南宫啸身子微动,就已经闪到了父皇身边,刚好扶住了他即将斜倒下去的身子。
“父皇!”冷静如他,竟也显出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关切。
也难怪,接二连三的刺激和打击,不管是谁都难以承受,更别说是像南宫霖这样一个老人,即便是皇上也好,圣贤也好,终抗不过残忍的岁月。
大喘了几口气,总算是稳住了仍旧想喷出的鲜血,南宫霖声音虚弱的很,气若游丝地说道:“啸儿……父皇的身体怕是不行了,你身为太子,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查出幕后的始作俑者,莫要让父皇错看了你,咳咳……”
稍微一用力,又是一股鲜血涌出,不但染红了龙袍,也染红了南宫啸那纤尘不沾的白色锦衣。
“父皇,您别说话了,我马上叫太医来,儿臣遇事太少,国家还是需要您来主持,您再忍耐一下,儿臣马上就去叫太医来!”从未想过,强势如父皇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突然垮掉,南宫啸甚至有些慌乱,说着,起身就要走。
“回来!”南宫霖用尽全身力气将儿子拉住,心中一急,又开始咳起来,南宫啸没办法,连忙又帮他拍背,许久,南宫霖才缓过气来,费力地继续说道:“不忙,听父皇说。”
他又歇了歇,脸色更加苍白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恐怕短时间内朕是没能力打理国事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正是考验你的时候,在父皇好起来之前,朝堂上的事情就要你来负责了。”
南宫霖信任地看着儿子,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他相信自己选的太子一定能做得很好,以他的才能,登记亲政只是早晚的问题,这次正好遇上了机会,只不过那些老臣们会不会衷心信服太子的领导,就要看儿子的本事了。
“父皇……”南宫啸本想拒绝,但看到父皇那种期待的目光,想到了眼前的局势,或许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才是让父皇好好保养身体的唯一办法,因此,把原来想说的话吞了下去,平静地回道:“儿臣遵命。”
如一颗大石头落地般,那股支撑着南宫霖的期待瞬间消失了,安心给他带来的并不是更好的精神,而是宽慰过后的重度昏迷。
这注定是南宫啸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夜,身份的转变让他被逼着瞬间成长了起来,旁人看着他只是整夜都守在皇上床边尽心照顾,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默默说服自己,打起精神来,应对明天无法预测但注定凶险且难以应付的早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皇昨夜身体有恙,暂不能亲政,观太子生性神灵,敦敏徇奇,行事有度,办事有方,故命太子南宫啸暂替吾皇主持政事,望众臣忠心辅佐,如朕亲临。钦此!”
大殿之上,文武分立,宣旨太监尖细悠长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上敲打着,而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南宫啸则分毫不漏地留心观察着殿上各位大臣的反应,显然,那些反应虽然是早就预料到的,可却并不让人喜欢。
丞相是众臣之首,身后各位都在窃窃私语的时候,已经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手执圭玉,义正言辞地说道:“太子,老臣有话。”
要开始了么?南宫啸心中一阵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地准道:“说。”
“太子德才兼备,文武全才,我们都看在眼里,但皇上现在还在,便由太子亲政,与祖制不合,也有违礼法。”开口闭口都是跟祖宗有关,大臣们反对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跟祖宗做过的不一样的事情,即便是丞相,也没什么创新的。
南宫啸假装不知,反问道:“那依丞相所见呢?”
毕竟是年纪小,丞相以为太子成功被自己说动了,直了直身子,虽站在臣子位上,但语气却还是有点像长辈在教育小辈,“老臣以为,应设选资历深厚、有德有才之人,封为摄政大臣,来帮皇上打理朝堂。”
说了半天,还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看来不给这些自命不凡的老臣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的不拿自己这个太子当回事了。
南宫啸危险地一笑,大臣们都唯丞相马首是瞻,看来他今天得拿这个老家伙开开刀了。
气定神闲地从龙椅上站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再荒唐不过的事情一样,满脸都是不以为然,信步走了下来,直直朝丞相走过,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让刚才还一本正经的丞相都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丞相的意思是觉得本太子没见识,不够资格暂时接替父皇的责任了?那就是说父皇选我当太子是择人不淑了?那丞相大人觉得应该选谁来主持大局呢?所谓的摄政大臣吗?丞相大人您吗?!”
向来阴冷的南宫啸,此刻更是将身上如冰雪一样的气质发挥到了极致,声色俱厉,尖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给宰相留任何情面,杀鸡儆猴这种事情,就要做得彻底才有效果。
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气场,就连在宦海浮沉几十年、经历事情数以千计的丞相,都觉得有点受不住了,当着那么多同僚被扣上这么顶大帽子,更可怕的是,虽然知道太子是故意找他的茬儿,可就是没办法反驳。
直到现在,丞相才发现自己太低估了这个年轻的太子,以至于刚开始就把话说的太过分了,面前的这位太子,从皇上决定让他暂为打理朝政之时起,就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年轻人了,而成了一只开始长出利爪的真正的龙!
“臣该死!请太子责罚!”强大的形势压的丞相不得不低头,向太子南宫啸俯首称臣。
“哈哈哈,丞相说的哪里的话!”南宫啸大笑几声,亲自俯身将丞相扶了起来,毕竟在这个朝堂上,以后要倚仗丞相的地方还很多,不能得罪他,目的达到了,就得给这个老臣个台阶下,毕竟他辅佐父皇的时候的确是尽心尽力。
南宫啸意味颇深地看着站起的丞相,微微靠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沉声道:“本太子跟您闹着玩的!不必当真!”说着,拍了拍他的手,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吃了暗亏,丞相也发作不得,只能跟着扯出几声干笑。
但是,在其他大臣看来,这一君一臣瞬间神奇地化干戈为玉帛,连丞相都不反对了,其他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大意见了,反正迟早太子都会成为真正的国君。
幸而南宫霖在位时,治理有方,国家太平安定,所以早朝上也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大臣的奏折也就少,很快就退朝了,可回到太子宫的南宫啸却仍旧高兴不起来。
表面上今天丞相是服软了,可如果不是父皇让自己亲政的话,摄政大臣一职非丞相莫属,何等的荣宠,何等的肥差,老奸巨猾的丞相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今日之事只是个序幕,丞相必定会私下怂恿众臣,阻碍自己坐稳朝堂。
南宫啸眼底风起云涌,无数种关于接下来可能发生事情的假设在他脑海里闪过,但这些假设都可以归结出一个最终的结论,这个结论让他极为不安——朝堂必将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