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流血了。”郑令意看着绿浓微微伸出的舌尖,一点浓红正在快速聚集。
绿浓嘬着舌,头,可怜巴巴的忍着痛。
方才在她脑海中闪过的,只是一个未经实证的念头,何必说出来让郑令意跟着一起焦灼呢?还是一起熬过眼下这个难关才是。
因为咬到了舌,头,绿浓忽然的沉默显得恰逢时宜。
口舌上的伤口总是愈合的飞快,绿浓扶着郑令意下马车时,已然不觉得口中有铁锈味了。
此处乃山脚一凉亭,郑令意四下看了一眼,见并没有轿夫在等候,便仰首打量了近在眼前的东阳坡。
东阳坡并不是很陡峭,郑令意微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绿浓的膝盖还带着伤,也就没有心思说话了。
只听郑燕纤抱怨道:“娘,就不能找个轿子吗?”
鲁氏是为着郑燕纤才来的东阳坡,听她对自己一番筹谋鲜有感激之词,还总是抱怨连连,不免觉得有些灰心,也懒得理她。
花姑姑见她们母女有些气氛僵硬,便开口道:“姐儿听话,要自己一步步走上去,才显得心诚。”
郑燕纤扭着身子扯帕子玩,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家丁在前头开路,一行人浩浩汤汤的上山去了。
郑令意和绿浓在鲁氏面前不敢太过亲昵,绿浓虚扶着她,一副并不十分上心却也挑不出错来的样子。
东阳坡的草木繁茂果然不假,山风从葱茏的草木里穿梭而来,带着一股子青草涩涩的味道。
凉风阵阵着实舒服,消乏解疲,连郑燕纤也闭上了不住抱怨的嘴。
可惜这畅意的光景不长,山风很快就被一股子烟熏火燎的香气裹挟着,粗鲁的往人脸上扑。
这不像是寻常寺庙的香火气,倒像是点燃了女子堆满胭脂水粉的一间闺房。
郑令意对这气味有些敏,感,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鲁氏朝这边瞧了一眼,似乎是有些不悦,郑令意不忿的想着,‘打喷嚏这种事情,如何忍得住?’
郑令意不懂风水,也不懂这狐仙庙的布局,只觉得这庙前的树木排列极为精妙。
只有人正站在狐仙庙前头,才能瞧见那扇红木门,若是往边上偏了一点,树木疏密有致的枝丫便会把狐仙庙给严严实实的遮住,缝隙中偶尔露出一点朱色,倒像是枝丫间的花苞。
花姑姑亲自前往叩门,等了没有多久,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便探出了脑袋,她长得喜眉喜目,像是山下农家的小女儿,断不像个在诡异狐仙庙里守门的小丫头。
“是先前约好的花夫人吗?”那小丫头问。
鲁氏遥遥立着,点了点头,想来是用了化名。
小丫头听后便大开朱门,道:“女眷请这边走。”
门后随即又走出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厮,把家丁等闲杂人等引到别的住所去。
郑令意和绿浓对视一眼,也只好走上前去。
狐仙庙里处处是狐狸图式的装饰,如朱柱上是雌雄狐狸长尾绕柱,庭院里是九尾狐的石头屏风,屋内壁画上相貌娇媚妍好却长着一条狐尾的女子。
壁画上的狐尾女子笑意浓浓,似是为了掩藏深不可测的杀意。
郑令意觉得后颈一寒,只听花姑姑傲慢的盯着她,开口道:“姐儿,把面纱摘下来。”
鲁氏还戴着面纱,郑燕纤也还戴着面纱,就连花姑姑自己也都还戴着面纱。
她们把自己掩藏的好好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郑令意,似要将她赤,裸呈于人前。
郑令意微微低头,从耳后解下了面纱。
迎门的小丫头上前一步,细细瞧着她的面容,她离得这样近,连根根眼睫都清晰可数。
“你这皮子,可是有些假呀。”她轻轻的说着,甚至带着几分轻快的戏谑。
于郑令意而言却是头皮一炸,她掩饰自己肤色多年,只有亲近之人知晓。
可仅这一眼,就叫这小丫头给瞧了出来!这狐仙庙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神通!
小丫头说话声音很轻,除了郑令意之外无人听清。
见她们两人凑的近却又不说话,花姑姑有些奇怪,便道:“姑娘,可有什么不妥。”
小丫头猛地回首对花姑姑灿然一笑,花姑姑身子往后一倾,似乎是被她脸上的笑容给吓到了。
“大家叫我小瑰吧,没什么不妥,您挑的这位姐儿很好。”
“小鬼?”郑燕纤错把小瑰听做小瑰,惊惧的睁大了眼睛,往鲁氏身后藏了藏,难以置信的问。
小瑰没有解释,只是欢快的拍了拍手,对郑令意道:“姐儿且跟我来吧。”
郑令意露出满脸的疑惑,害怕的对鲁氏道:“夫人,这是要女儿去做什么?”
“你且跟小,小瑰姑娘去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鲁氏难得的磕巴了一下,语气却依旧是不容置疑的。
小瑰微眯了眯眼,似乎对鲁氏和郑令意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
郑令意没再说话,逆来顺受惯了的样子,跟着小瑰从偏门出去了。
小瑰走路蹦蹦跳跳,腰间有铃铛声作响,清脆而又绵长。
当发觉郑令意有些跟不上了,便停下来等她一会,见她赶上来了,便又嘻嘻哈哈的朝前走去。
狐仙庙里情致很美,眼下又是夏日,到处是花花草草,蝶飞燕舞的。
郑令意饶有兴致的赏着,心情也渐渐松懈下来。
而且方才在山外闻到的那股子呛人的香粉味道,在狐仙庙里头却变作一股清浅淡雅的香气,叫人心旷神怡,却又有些昏昏欲睡。
这困倦来的莫名其妙,郑令意有些奇怪的揉按着太阳穴,想叫自己清醒一些。
小瑰又停了下来,站在一丈远处笑着看着她。
不知是郑令意太过心宽还是什么旁的原因,于她而言,小瑰的笑容似乎并没有邪恶的成分。
眼前有只半透明的紫翅蝴蝶极其缓慢的煽动着翅膀,郑令意伸手想去捉它,蝴蝶却在她指尖化作紫色的磷粉,扑朔落下。
郑令意一惊,顿觉怪异,狠狠的摇了摇头,想叫自己清醒一些,却觉思绪迟缓摸不着头脑,根本无法知晓眼下是何种情况。
眼前万物好似隔着一层五彩琉璃窗,郑令意刚唤了一声,“绿浓。”就见绿浓毫无知觉的软在了她脚边。
郑令意死死的咬住下唇,想叫自己保持神志清明,可惜挣扎无用,片刻之后便倒在了绿浓身上。
小瑰轻轻巧巧的走了过来,蹲下来看着昏迷不醒的郑令意。
她腰间银铃一响,郑令意便一蹙眉,似要清醒过来。
小瑰赶紧握住银铃,见她唇上齿痕正在渗血,不由得一扬眉,道:“还真是个倔强的。”
她又从袖中掏出药瓶一枚,往掌心倒了些微紫色粉末,往郑令意鼻端一松,她便不可避免的堕入更为深沉的昏迷之中。
“她一个小姑娘,用药的分量不用这么足吧?”一把极好听的男声从屋檐上传来,声音的主人应该是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年纪。
小瑰觉察到身边有人影落下,却连头也没抬,只道:“紫梦又不是蒙汗药,人吃一包,马吃三包的。意志薄弱的人只需一星半点,这丫头人意志坚定,自然得多些。”
“内宅庶女一个,她的私隐于你们来说有什么用?倒还不如扎她几针。”
小瑰闻声转首,看着吴罚一张阴沉的俊脸,不由得心情大好,道:“谁叫你来求我们?若不是你阴差阳错救过主领一回,今日岂会卖你这个面子?”
吴罚懒得与她多言,躬身单手搂起郑令意的腰,一把扛着便走了。
“喂!人家的丫头你不管了?!”小瑰在原地跳脚半天,气呼呼的扶起绿浓,跟在后头道:“你这小色,鬼!别趁机吃人豆腐!”
吴罚虽扛着郑令意,手却规规矩矩的攒成个拳头,少女柔,软的腰腹贴在他肩头,吴罚不禁觉得新奇又怪异,原来女孩的身体可以软的像块嫩生生的豆腐。
他单脚踹开一间厢房的门,室内布置很是简单,像是男子居所。
“臭不要脸,想让人家睡你的床!”小瑰气冲冲的赶上来,她还扶着绿浓,竟没半点吃力,显然是有功夫在身的。
吴罚停住了脚步,偏首看向小瑰,浓长的眼睫在几乎掩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道:“你待如何?”
小瑰抿了抿嘴,把许多话都咽了下去,道:“我给备了房间,就边上那间!”
吴罚又轻轻松松的把郑令意给扛了进去,平放在床褥上,绿浓则睡在软塌上。
她呼吸轻轻,唇角边隐隐有笑意,似在做美梦。
紫梦这种迷药,可以叫人失去神志,任人予取予求,或者简单一些,只叫人甜睡一觉罢了。
吴罚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小瑰,可他不善言辞,叫他认错更是艰难,只是睃了了小瑰一眼。
小瑰轻哼一声,示意自己宽容大方,懒得计较。
这狐仙庙里的人不多,除了小瑰外,其余皆是藏头露尾的,不见真容的。
小瑰口中的主领便是这狐仙庙里所谓的‘狐仙’,他手里似有秘技,可哄的别人说出心中私隐,桩桩件件记录下来,便成了绝佳的把柄。
这狐仙庙像是密网的一角,吴罚本不欲触碰这些事情,却阴差阳错的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