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罗对吴柔香的印象也不怎么样,只觉得她是一个年轻些,手段也嫩些的鲁氏。
郑嫦嫦在偏阁里看书,蒋姨娘在她边上做针线活,巧罗便将窗户扣开了一条缝,望着院门口等着郑令意回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郑令意纤巧的背影出现在了院门口,巧罗的眸子亮了亮,忙道:“姐儿回来了。”
郑嫦嫦丢下书本跑出去迎接她,巧罗正要跟着去,却发觉郑令意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整个人也显得有几分佝偻,似是累极了。
这种样子,在郑令意身上可是少见极了。
可等郑嫦嫦一蹦出来,她瞬间恢复成往常那般气定神闲的样子,拉着妹妹欢快的进了屋子。
巧罗收回视线,掩住自己内心的几分困惑不安,对进屋来的郑令意,她唯有一笑。
因为县主的添妆在吴柔香手里管着,郑令意去清辉阁的次数虽有些频繁,但也算得上有个由头。
鲁氏倒是旁敲侧击的刺探过吴柔香的意思,不过收获甚微,反叫吴柔香在郑容岸耳边吹了一阵枕头风,说鲁氏对于自己掌管添妆一事有些不满。
对于吴柔香学这些掌家之事,郑容岸心里其实是赞许的,嘴上虽没说什么,但也算给鲁氏记上了一笔。
“姐儿,算上县主的添妆,给您的嫁妆总算是还不错。”巧罗立在她身侧,看着郑令意整理着契书,喜滋滋的说。
吴柔香暂管着的添妆都是小打小闹的彩头,县主的添妆大头都在契书里,看着虽只有薄薄几张,一间闹市的点心铺子,近郊的一间庄子,还有几张田契。
但就这么几张契书,轻轻一挤出,就能挤出金油水来。
光是一间地段如此优异的铺子,就能保一世的衣食无忧了。
“是啊,也不知日后要怎么报答姑母。”
再一想到县主把郑启君教导的那般好,郑令意只觉所欠县主的人情越来越多。
“您还年轻,定然有机会的。哪怕是日后多去探望走访也好,县主一贯是喜欢热闹的。”
巧罗这几句话说的很好,叫郑令意稍微松快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门开的响动,趴在书桌上假寐的郑嫦嫦直起身子来,道:“姨娘回来了。”
今个儿是十五,姨娘们都得按着时辰轮班去替鲁氏诵经祈福,蒋姨娘的时辰是申时到酉时,片刻不能停,着实辛苦极了。
郑令意藏好契书,正打算出去瞧瞧蒋姨娘,却见她急急的走了进来,摊开手心,对郑令意亮出一张纸条来。
“我从佛堂出来,路上遇到知秋,她悄悄塞给我的。”
郑令意接过来一瞧,只见上头写着,‘黄杏被抓,三姐禁足。’
这分明就是郑燕如的笔迹,郑令意叹一声,走到炭盆边上将纸条丢进去烧毁。
“三姐姐让黄杏出去替她管生意的事情被夫人发生了,咱们以后再不能从后门悄悄出去了。”
巧罗很是惆怅,蒋姨娘虽也觉得可惜,却亦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感觉。
“没被夫人逮个正着已是万幸,咱们以后规规矩矩的从正门出去就是了。”
蒋姨娘如是说,郑令意却觉不妙。
这样一来,待到嫁入吴家之后,郑令意想要知晓亲娘和亲妹子的近况,岂不更是难上加难?
郑令意心里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难道真要做吴柔香的走狗,背叛吴罚?
她正烦恼着,屋外又来了一人。
郑绵绵很不见外的推了推房间,发觉推不动,便嚷嚷道,“姐姐,你们在屋里头吗?”
郑嫦嫦与郑令意对视一眼,郑嫦嫦走过去开门。
见到四人都在这屋里,郑绵绵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天真笑容来,道:“姨娘、巧罗,你们都挤在这屋里做什么呢?”
“说说闲话罢了,好了,这屋就让给你们姐仨玩吧。”
蒋姨娘温和的笑笑,很是从容的带着巧罗出去了。
郑绵绵先是缠着郑嫦嫦说了一会子话,又故意蹦蹦跳跳的来到郑令意身侧,很是亲昵的把下巴搁在她肩头。
郑令意扫了郑绵绵一眼,没有主动开口。
郑绵绵唇角一僵,笑容却又扩大了几分,甜甜的道:“十五姐,你在做什么呢?”
“无所事事,绣几方帕子玩罢了。”郑令意不冷不热的说,叫人没法子往下接。
郑绵绵艰难的寻话头说了几句后,又看似无意的说:“绿浓不在,姐姐也少个人说话了。”
郑令意情绪复杂的睇了郑绵绵一眼,轻道:“是啊。”
“姐姐可会去寻她?”
这话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所言,郑嫦嫦闻言皱了皱眉,手下针线飞舞极快。
郑令意将针插在绣绷一角,看着郑绵绵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饶有兴致的演起了戏。
“我如何去寻呢?即便寻到了又怎样?”她似有些惆怅的说。
“寻到了不是皆大欢喜?”郑绵绵凑近郑令意的耳朵,道:“我们都知道绿浓对姐姐是忠心耿耿的。”
郑令意惊讶的觑了郑绵绵一眼,犹豫片刻,才轻道:“她的身契不在我这儿,即便是找到了,人也不能见光呀。”
郑绵绵眸中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咽了口唾沫,道:“那姐姐的确是将绿浓藏起来了?”
“没有,妹妹怎会这样说?我真不知道绿浓在何处。”
郑令意嘴上虽否认,可却心虚的移开了眼睛,任谁都知道她是在说谎。
郑绵绵显然也是不信的,但也没有当面戳破,心不在焉的剥了两粒花生,便说自己要告辞了。
隐约听到外间的大门也关上了,郑嫦嫦才转过身子来对郑令意道:“姐姐,为什么故意引她怀疑你?”
郑令意再度拿起绣花针,越看帕子上的鸳鸯越像一对水鸭,气馁的丢下针线,道:“若不这样做,怎能引得夫人再度筹谋,绿浓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不然要她藏一辈子吗?”
郑嫦嫦理解了郑令意的想法,只是有些担心的说:“可这样也太险了,咱们毕竟无法预见夫人的一举一动。”
纤白玉指按揉着额角,郑令意闭着眼,似有些头昏,道:“能估计个七八分吧。”
她说着,同时心里又想着,‘只是不知,若是鲁氏失利,会不会用姨娘和嫦嫦来泄愤?’
为人处世最怕瞻前顾后,很容易两头落空,郑令意心里诸多顾忌,却也不能为此而什么都不做。
因为即便她安分守己,可她与鲁氏积怨那么深,郑启君和滕氏做媒的事情又刺了她的眼,怎么说,鲁氏也不会放过她,总得出口气才是。
郑令意盼着鲁氏的眼睛盯在她身上,不要伤了她在意的人就是了。
……
又过了多日,这国公府里落了最大的一场雪。
蒋姨娘立在窗前,看着雪花纷迭落下,笑道:“冬里不寒,春日倒雪,今年是个喜丰年。”
掐算着自己的婚期不过月余,郑令意勉强一笑,应道:“是呀。”
“好了,也别懒着了,快换衣裳打扮去。等会子曹姑姑来了,不好要她等着你。”
曹姑姑是郑令意成婚那日的主事嬷嬷,鲁氏早该把中公的嫁妆交由她管着。
本该是上月就要交了的,鲁氏一拖再拖,东说什么物件不齐全,西说契书遭虫蛀咬了,拖到了现在,便是有个什么不足的,一时半会也补不上了。
虽说有礼单可核对,但鲁氏把嫁妆抓在手里扣押了那么些日子,她若没有趁机暗中做些手脚,郑令意反倒不信了。
礼单上写的玉如意,初看是岫玉如意,再看成了玉色浑浊的白玉如意。
这样的法子比比皆是,没个消停。
再譬如合欢被和鸳鸯枕,那时虽写下了,可听说是上月才叫绣娘做出来的,也不知绣成了什么模样。
曹姑姑刚入西苑院门,就见郑令意裹着件翠色的斗篷立在廊下等她,见着她来了,弯眸一笑。
廊外雪花似鹅毛,她就像一棵雪中绿竹,迎风摆动,朝曹姑姑走来。
“姐儿,仔细冻着身子,怎么在这等着我呢?”
曹姑姑很讶异,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屋里太闷了。”郑令意简简单单的说,对曹姑姑偏首一笑,像是撒娇模样。
鲁氏并没在厅里,也压根没打算出现,只是吩咐了丹朱带她们去库房。
曹姑姑冷了脸色,这意思便是哪怕查出个什么不妥的,鲁氏也不打算改了。
“这是契书,至于东西都在这儿了,姑姑且对对看。”丹朱摆出一副当差办事的敷衍模样,对曹姑姑道。
曹姑姑拿起契书看了几眼,转手便递给郑令意。
郑令意看似匆匆翻过,实则都记在了心里。
铺面倒有几家,只是地段都很差,还比不上县主那一间,至于田地更无可能是良田。
‘咦?这间铺子在主街上?难道是充门面的?啧,可这位置也太好了些。’
郑令意留意这间出挑的铺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曹姑姑则在一旁察看物件,略过一些不紧要的,很快就发觉了不妥。
“这珍珠手串瞧着成色差了许多。”曹姑姑道。
丹朱不紧不慢的说:“都是您先前对过的,许是库房里光线不好,曹姑姑看差了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