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这是去洗衣裳?把我的也洗了去。”环儿掸了掸手上的碎屑,拿出两件换下来的袄子递给佩儿。
郑令意虽十分大方的准予下人们用热水,但每人一日只得两桶,用来洗漱自然有富余,不过要用来洗衣裳的话,可就难说了。
不过佩儿今日只有金妈妈与自己的一身要洗,兑了冷水也堪堪够用,只是环儿这硬塞来两件,热水可能就不够用了。
“我只洗金妈妈和两个姐姐的,你自己的衣裳你自己洗去。”佩儿平日里已经替环儿干了不少活儿,对她的不满日积月累,此时便扭过脸拒绝道。
“好你个小贱人,靠着我姐姐的关系才留了下来,转眼就不认账了?”
环儿强将自己的衣裳塞到佩儿怀里,威胁道:“你若不洗,我便告诉姐姐,说你是个勾引主子破了身的婢子,下贱的很!看夫人还留不留你!”
她这话戳在佩儿的伤口上,一下戳出血来,痛得厉害。佩儿倏忽便红了眼,哭着跑了出去。
环儿其实是知道内情的,并不是佩儿情愿,而是那主家作风不正,可她偏偏要扭曲了意思来威胁佩儿。
见佩儿这样难受,她又哼笑一声,啪的一声把门踢上,继续闲适的吃着糕点,直到绿浓前来催促,环儿才懒洋洋的起身去做事。
……
静居里虽然没有名贵古董,也没有价值连城的字画,但桌上有糕点,壶里有热茶,火盆里炭不断。
郑令意算了算每月的进项,养这一院子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乔氏也许知道她几张中公给的契书,但她不知郑令意私下的药材买卖已经越做越大了,也不知道县主给的那间铺面每月有多少进项。
她更不知道吴罚这几年在外,看似过得无比窘迫,但竟还能赚了一些铺面房产。
至于吴老将军上次所给的那一把契书,乔氏更是一无所知。
那一把契书本身价值不菲,更为难得的是吴老将军私下将这些掌柜、管事都引荐给了郑令意。
郑令意订下了规矩,每一月让绿浓去外头与这些掌柜们碰一碰面,每两月便自己出府去见。
因为郑令意没请管事掌柜们进府来议事,所以时至今日,吴府其他人还蒙在鼓里。
吴老将军得知她的做法后倒没说什么,只是皱了下眉头。
郑令意拿了吴老将军的好处后心里一直不大安乐,后来有一日,郑令意去南园小坐时又提起此事,吴老将军为宽她的心,才告知原来他给每个庶出的孩子都留了几分产业,只待成家立业后再交给他们。
吴老将军不可能记挂着乔氏手里捏着的嫁妆,他可做不出这样下作的事情,至于从中公拨给庶出子女,本是没什么,但又怕惹得嫡出子女不满,闹出许多不必要的纷争。
吴老将军索性自己攒了些,大富大贵虽不至于,但只要孩子们不败坏了家业,这辈子衣食无忧总是没问题的。
虽说吴老将军受人蒙蔽也曾做错了事,但在郑令意看来,吴老将军到底还是比郑国公这个父亲要来的靠谱。
郑令意这段时日做什么都是倦倦的,可也幸好有这些家事需得处理,才能逼她强打起精神来。
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静居里,也没怎么出门见她的那些好友,偶尔看一看温湘芷寄来的信,或是让人给沈沁递个话。
高曼亦倒是来过几回,她倒有些怪,像是有什么话憋着想说,却碍着郑令意如今的境遇,不想给她添了烦恼,到底是忍住了。
方才她带着女儿前来,倒是说了一件正事。
眼下是年节时分,明日要举办阖家宴会,高曼亦便是负责主事的。
“若是吵吵嚷嚷的一堆人,我也就不来烦你了,不过明日是咱们自家几个吃,你劝着三弟,多少舍我几分薄面。”
高曼亦这话指的是前两日的席面,那回乔氏设宴款待了乔家来的几个亲戚,热闹了整一日,压根就没来通知静居。
郑令意和吴罚更是乐得清静,乔家来人,即便是乔氏来让郑令意去,郑令意还要掂量轻重的,若是一个不慎又闹了起来,连带着当年的事情,这可太难收场了。
吴罚当初怒上心头,即使是乔冠英自作自受,但他小小年纪出手也太过狠辣,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也不知吴老将军是怎么压下来的。
“好,我会与夫君说这件事情的,有爹爹坐镇,想来也闹不出什么来。”
先前因为蒋姨娘逝世,吴老将军亲口免了郑令意的晨昏定省,乔氏自然也不能与他作对,而且乔氏以为郑令意没在鲁氏跟前讨到好处,又眼睁睁见她在自己跟前昏厥,心里痛快的很,除了在用度上克扣外,也没怎么额外为难她。
但毕竟好几个月过去了,郑令意再伏着不肯出门,在外人眼中的确是太不尊重长辈了一些。
高曼亦浅浅一笑,偏首见绿浓陪着梅姐儿在玩翻花绳,笑意又深了几分,只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的看了郑令意一眼。八壹中文網
其实,眼下郑令意对着高曼亦的时候总有几分气短,也有几分愧疚。
因为先前利用高曼亦在乔氏跟前递消息,这才骗了绿浓回来,但高曼亦待她一如往常,并无半分怨怼。
郑令意不知她是压根没觉察自己被利用了,还是并不在意。
“绿浓。”郑令意不觉得高曼亦是个迟钝之人,索性戳破了,“你还未谢过二嫂嫂那日替你在老夫人跟前说情呢。”
绿浓赶紧起身,来到高曼亦身侧跪下,十分认真的道:“二少夫人的恩德,奴婢一直感怀于心。”
“弟妹这是做什么?绿浓,你快起来吧。不过是几句话罢了,我没担什么干系。”高曼亦连忙道。
“我亏欠嫂嫂的,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郑令意望着高曼亦,坦诚的说。
高曼亦不语的看了她一眼,脸上神色松弛了许多,再没那种客气疏离的端庄,而是变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鲜活之感。
她半晌后才轻声,道:“说实话,我那日气了一夜没睡。”
郑令意愣愣的看着她,过了一会,两人齐齐笑出声来。
“后来我自己想了想,觉得你的眼泪也未必全是假的,到底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比那一个好多了。”
那一个,指得自然是万圆圆。
高曼亦一向是个克己的性子,难得说出这一番话。
郑令意很是过意不去的说:“到底是对您不住。”
高曼亦摇了摇头,道:“我其实也有些看不过眼,两家的主母合起来欺负你一个,这算个什么?我不过被婆母骂上两句蠢罢了,不痛也不痒的。”
“祖母,坏呢!”
梅姐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忽然传来,她嘴里被绿浓喂了一勺子蒸糕,说话虽含糊,可郑令意也听得明白。
“这些闲话怎么比诗词还学得快?是谁教你的?!”高曼亦一听便有些气,对梅姐儿道。
梅姐儿机灵的很,飞快的往绿浓身后钻,却依旧不大服气的说:“是坏!”
“你!”高曼亦起身要去捉她,梅姐儿慌忙扯了绿浓来挡。
绿浓和郑令意一个护着女儿,一个拦着娘,倒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
“二嫂嫂。梅姐儿这是什么意思呀?”郑令意让绿浓把孩子带到外间去玩,拉着高曼亦重新坐下,问。
高曼亦撇过脸不语,郑令意一看便是的确是有事发生,且是高曼亦不愿在人前提的事情。
“莫不是为着我的事,婆母她如何为难你了吧?”若真如此,郑令意岂非罪过。
“弟妹你莫要胡思乱想,这事,她已经盘算许久了。”高曼亦说着,眼里泛出晦涩的情绪来,像是阴云慢慢笼罩了天空。
前些日子梅姐儿过生辰,乔氏让个穿红着绿的婢子来送礼儿,礼儿留下了,那个婢子也被留下收做了通房。
吴永安并非没有通房伺候着,只是这灵犀院里原先的两个通房都是高曼亦从高府带来的婢子,性子乖顺的很,且一家子老小都在她手里捏着,绝翻不出个天来。
可乔氏硬塞进来的这个叫慕年却是不同了,除了模样标志外,与吴永安又是自幼相识的,听说私下里总是二郎二郎的叫着,娇娇媚媚的绕着人不肯放。
乔氏早就备好了要给吴永安做妾室,只是当时碍于高曼亦的家世,所以藏了几年,今时今日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在梅姐儿生辰那日把人带来,无非是想催我生孩子,可大夫说了,我必定要把身子调养好了才能生,她这样步步紧逼,不是要我的命吗?”
话匣子一打开,高曼亦也实在是忍不住了,眼泪和怨气纷纷往外涌。
高曼亦的父亲生性端方,连纳的一两个妾室都是很老实的性子,他自己又是庶出,待妾室也是很好,但绝没逾越本分,所以后宅清静的很,半点不用她娘亲操心。
但也导致了高曼亦实在缺乏应对的经验,眼睁睁看着吴永安把人收用了,打落牙齿往肚里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