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伤口的蹊跷外,言箩的后脑还有一处旧伤,稳婆还说言箩生前的确行过房事,可她私处没有新伤,早已不是处子了。
“这言箩失踪的一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怎么会凭空死在了寇家,面上看起来,还是死在寇助手中呢?”郑令意此时已经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满脑子的疑惑待解。
吴罚摇摇头,道:“如今只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一个婢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混了进来,寇家绝对有人不干净。”
连吴罚今日匆匆一观都发现了这个疑点,寇家人自己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呢?
外院的三个管事已经审了个遍,都是这个推那个,那个推这个,谁都不承认这个婢子是自己放进来的。
第二日,龚寺丞召了寇家的下人去审问,而吴罚则带着郭评事再度去查验尸体。
言箩的尸体现下摆放在硕京衙门里,前日的稳婆又不是吃这碗饭的仵作,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的替这官门做事,竟躲着吴罚不肯再接这差事。
“其实这尸体已经查验了过了,也没必要再查一趟吧。”负责去寻稳婆却无功而返的衙役对吴罚道。
吴罚总觉这案子是团乱麻,而那个线头就在言箩身上,不查个仔细他总是放心不下,吴罚想了想,道:“你可认识给青楼做事的稳婆?”
“有,有个黑稳婆专门给青楼的姑娘看身子。”衙役说话机灵,可又有些傻气,很快道:“可她这种人,更是不愿进咱们这官家地界的呀。”
吴罚瞥了那衙役一眼,冷冷道:“我可是让你去好声好气的请她来?”
既是黑稳婆,兜里赚的是黑心钱,手里的血估计都洗不干净了,自然不必像对待良民那般客气,管她愿不愿意,逮过来就是了。
那衙役受了点拨,又挎着刀匆匆的往外去了。
郭评事已经习惯了吴罚的性子,他自训斥他的,反正这张冷脸又不是对着自己。
郭评事已经理出了一处干净书桌,将笔墨纸砚一并铺开,方便记录。
小衙役虽呆了些,还算有几分办事手腕,回来时身后跟着个满脸晦气的稳婆,一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吴罚扔了一块银子过去,顿时在那张皱缩的老脸上激起谄媚的笑容来。
“每说出一处可疑,便添一钱银子给你,若有遗漏,也不必急,牢里管饭。”
这冷脸的俊后生说话恩威并施,听到有银子赚,那稳婆便高兴了,嚷道:“大人放心,这手艺硕京城里头没人比得过婆子我了!”
别的稳婆也不至于日日有生意可做,可她却不一样,她接的是黑活,而且青楼里的姑娘身上毛病多,东家求完西家求,手里经的人命多了,自然满肚子的经验。
言箩的尸体蒙着一大张白布,这稳婆连脸都没瞧,径直朝言箩的下身走去。
稳婆掀开白布,虽然被白布挡着,什么也没瞧见,可郭评事与衙役却是不约而同的背过了身去,只有吴罚岿然不动。
她的脑袋埋进去鼓捣了半天,嗤笑了一声,道:“这是哪家的姑娘,还是正赚钱的好时候,怎么就死了?”
郭评事闻言大惊,吴罚扫了他一眼,他这才噎了回去,提笔快速的记些什么。
“接客的时日可长久?”吴罚平静的问,像是早知道言箩乃女支女。
“至多不过一年吧。”稳婆道。
“怎么瞧出来的?”吴罚又道。
那稳婆咯咯的笑了一阵,道:“她这身上有些用药的痕迹,那些药,良家人只怕连听都没听过。”
她又将言箩的衣裳往上撩,这下连吴罚也退了屏风后,他寻了个角度站定,屏风挡住了言箩的身躯,却刚好把那婆子的脸给漏了出来。
当那稳婆眼神落在言箩面上时,忽得浑身一颤,她连忙掩饰自己的惊惧,却见吴罚那双锐利的眸子已经牢牢的盯住了她。
“怎么了?故人?”吴罚右手执刀,抱臂于胸前,挑眉道。
“大人说笑了。老身怎会认识这姑娘,只是觉得她年纪轻轻就去了,有些可惜。”那稳婆也算见过风浪了,被吴罚逮了个正着竟还能讪笑着圆谎。
“你觉得呢?”吴罚偏首问小衙役。
小衙役想了想,道:“便是认识也很寻常,除了嫖客以外,也就你最清楚这青楼姑娘了吧。”
“可老身确不认识。”诚如小衙役所言,便是认了也没什么,可这稳婆却咬死不认,反倒叫人生疑。
“不如,”吴罚像是在与小衙役商量一般,无所谓的说:“先打几板子吧?”
“你,大人怎么能无缘无故打人板子?”那稳婆也不年轻了,一听要打板子,自然着急。
“这无缘无故四字,旁人说得,你说不得。我想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打你板子,何其简单。”
吴罚这话既讲理,又蛮不讲理,气得那稳婆说不出话来,小衙役又要去抓她用刑,她便顺势瘫在地上高声撒泼。
这撒泼招数,总能逼得别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稳婆屡试不爽,却不料一道寒光闪过,刀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上,喉咙微微一凉,随后又是一疼。
她吓得几乎失禁,忙道:“老身说,老身说。”
吴罚这才收回了刀,有些嫌恶的看着刀尖上的一点血,冷道:“说。”
他怀中有郑令意亲手绣的帕子,但不愿其沾染上污秽,所以只在近旁的废布头上蹭了蹭,这才收刀入鞘。
“这姑娘叫烟月,是碧罗阁的姑娘,刚开始不愿就范,老鸨子就让我去使了些手腕,就这些了,就这些了。”稳婆连声道。
“先收押吧,估计着还有些脏水没吐干净,你再审审。”吴罚吩咐道,转身便往外走,郭评事连忙收拾好东西跟上,再不理会身后的鬼哭狼嚎。
他得了新的线索,自然要去碧罗阁查验一番,可刚走到衙门口,就见一个熟脸的寇家随从驾马而来,对他们二人道:“两位大人,出大事了!龚寺丞正寻你们呐!”
寇家人哭丧着一张脸,竟是寇助死了!
他们一路纵马扬鞭,什么都来不及多说,匆匆赶到了寇家,先是被龚寺丞训斥了一顿,吴罚一应承受,绝不回嘴。
寇助是午睡后不醒,被下人发觉异样,进屋察看,才发现早就没了气息,但身子还是温的,显然刚死不久。
“家贼?”吴罚与寇觉尘立在一处,见他们寇家人都是一脸的悲痛,便刻意问了一句。
寇家人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那龚寺丞的耳朵在此刻怎就这样灵敏,又斥道:“毒是下在饭菜之中的!谁人不知家贼嫌疑最大,要你在此卖弄?”
吴罚当即闭口不言,龚寺丞却又点了他,嘲道:“闲逛一晌午,可逛出个线索来?”
吴罚本是不打算当着这些多人的面说出自己掌握的线索,可却也不得不说。
龚寺丞没想到他真撅出一条这样紧要的线索来,甩了甩袖子,没话说了。
“碧罗阁?我现在就去那问个明白!”
寇止语有些激动的往外窜,吴罚正欲阻止,寇觉尘快他一步,一把将寇止语给揪住了。
“那种地方的人就像蚌壳,你越气势汹汹,越是撬不出一句话来!这么大的人了,长些脑子!”
寇觉尘眼下也是悲愤交加,气血涌动,使大了劲,再加上寇止语比他瘦小许多,竟被他一把摔在了地上。
寇觉尘也觉失手,想要道歉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难以说出口。
吴罚瞧见寇止语抬眸时眼里似有血色,但定睛一瞧,原是灯笼的红印在了眼里,身后的下人正在将红灯笼换下来,腾换上白灯笼。
吴罚转过头来,见寇止语主动到寇觉尘跟前,道:“二哥,我错了,我刚才是着急了。”
他都主动低头了,寇觉尘更不会端着,也连忙道:“是我出手太重,可有伤着?”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景象,吴罚可从没尝过这种滋味,不由得觉得有些虚假。
“既是你挖出来的线索,你那便查去吧。”龚寺丞对吴罚道。
吴罚也不多言,一抱拳便离去了,走时总觉得身后黏了双眼睛,直到迈出门槛,这种感觉才消失不见。
吴罚忙碌了一整日,午膳也是用街边烧饼打发了,哪有郑令意惬意,今日逛了街市,还将硕京的特色佳肴给吃了个遍,回到客栈舒舒服服的睡到了傍晚。
绿珠给她端茶来时,还带了陈著的一句话来,说是晚上与吴罚一道出门有事,恐会迟归。
“没说做什么去?”郑令意好奇的问。
绿珠摇了摇头,想起陈著那欲言又止的神色,也觉有些异样,但又难以用言语描述。
郑令意午后睡得饱,晚膳后也毫无困意。
硕京的晚上热闹,她靠在窗边瞧底下人头攒动,也是有趣。
只是夜风渐盛,绿珠便掩上门窗,郑令意坐在茶桌旁看一本硕京的童谣集子,有些童谣还是京城里传过来的,只是词句稍有些变动,更添本土的风味。
不知过了多久,郑令意有些饿了,绿珠就让小二去对面的汤面馆子里要了一份薄饼配羊汤,热乎乎的吃了叫人心胃熨帖。
郑令意正吃着,有人叩了叩门,吴罚的声音低低传来,道:“还醒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