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掀人老底的话说罢,那庄户先是呆了一呆,后又装出一副听不明白的迷糊神色来。
吴罚盯着那庄户看,说:“你不是要见我?我如今已经来了,有什么便说罢。”
那人翻来覆去的说了几句车轱辘话,就是要赔银子。
吴罚正色道:“花钱买个清净也不是不可以,可你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几张嘴,并无什么真凭实据。”
这话又激起那些人的嚷嚷来,吴罚很冷静的由着他们喧闹了一阵,佩刀很安静的待在刀鞘里,连晃都没晃一下。
那些人也没想到这夫妻俩一个赛一个的冷静,宁愿打开门让别人看笑话,也不愿快快认栽好息事宁人。
“不过,大家也可安心,我现在就上文府说一说这件事,咱们两家联手将这件事情查的清清楚楚才好,往小了说只是一株麦,往大了说,可是民生之大计。”
喧闹声稍缓一些,吴罚便朗声道。
那些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吴罚往外走了几步,对那些人招招手,道:“走吧,去文府。”
“你想耍什么花招?”那庄户踟蹰不前,狐疑的看着吴罚。
“真是奇了,我单枪匹马一个人与你们去你家的主家,你们反倒一副害怕担心的样子,这是为何?”
吴罚已经走到围观的人群边上,说的话自然也叫他们听得清。
“咱们回去吧。”郑令意对身边人道。
她又睇了管家一眼,道:“大家都进去吧。把门关了,这事儿三少爷会处理的。”
那副管家假笑着哈腰点头,却是慢慢吞吞的。
郑令意也不管他,使唤不动他,难道还使唤不动里边待命的护院吗?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还在外边,就让人给关了门。
那管家还留意着吴罚与那些人的交涉,看得专心致志,一回头发觉门外只有自己一个人了,门也只剩下了一条缝,连忙扑了过去。
护院得了吴老将军的令,自然是要护着郑令意的,关门的时候没留意,狠狠地夹了管家的手。
外院势力派系众多,但到底还是赵护院的拳头最大。
要不是赵护院懒得掺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内院各房往外院安插的人哪里还能蹦跶。
管家也不敢说什么,心里憋着骂,嘴上装着笑。
郑令意回了静居没多久,听人传话说张奇石在偏门,她便让绿珠去见他,问一个清楚明白。
绿珠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筐的小橘子。
“石头说着橘子虽酸,但可以挤出汁水兑了蜜糖喝,夏日里喝着好。”绿珠一开口便道。
绿浓努努嘴,接过她手里的橘子交给门外的佩儿,道:“你倒是说正事儿呀。”
绿珠快步走到郑令意身边,没留神踩了娇娇的尾巴,娇娇低叫了一声,哀怨的睇了她一眼。
绿珠摸了它一把,对郑令意道:“张奇石说守药田的人天将亮时打了个盹,大约只有半柱香的时候,醒来的时候只瞧见他们那边的人在嚷嚷,说自己的种苗没了。”
“打了个盹?那还真是说不清了。”郑令意有些担忧的说。
绿珠却道:“可石头还说了,说药田边上养了条狗,聪明的紧,会认人的。但凡是常在药田里侍弄的,或是他们家边上常来田里的庄户,他都认得,也不会乱吠。那日,狗也没有叫唤呀。”
娇娇好像听懂绿珠在夸赞别的狗,不满的叫了一声。
“小醋精。”绿珠笑骂了一句。
“那听石头的意思,是他们监守自盗了?如此,倒是说通了。”郑令意揉着娇娇的脑袋,有些疲倦的说。
“奴婢也觉得是,也不知长得是什么心眼。咱们庄子边上,与这一户最处不来,原先的路也是叫他们给挖烂的。”绿珠愤愤道。
“他们挖路做什么,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绿浓不解道。
绿珠一脸嫌恶的解释道:“因着这户庄子地段好,从前有另一条路叫他占着,凡是路过,多少要受些诘难。石头气不过,带头修了如今这条路,边上的庄子都惠及到了,唯独这间庄子位置尴尬,沾不上这条路的光,便是刻意要来走,被旁人瞧见了,也总要被人讥上几句,那庄子上的人小气的很,如此就记恨上了。”
郑令意默默的出神思索了一会,绿浓和绿珠都等着她说话,却听她开口道:“他匆匆而来匆匆又走,也不知午膳可有着落?”
原是在担心吴罚饿肚子,绿浓笑道:“姑爷又不是孩子了,说不准等会就回来了,夫人可饿了吗?要不要取一些吃的来?”
郑令意早膳吃的迟,现在又没什么胃口,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绿珠眨了眨眼,福了一福就先退下了。
郑令意吁了口气,道:“还说今日喜鹊叫喜事到,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早上叫的是不是老鸹?”
绿浓抿唇笑道:“这可错不了,喜鹊哪能听成老鸹呢?”
过了一会子,绿珠眼睛鼓着笑,端着茶盘来了。
郑令意见她得意的搁下一盏黄澄澄的橘汁来,还很有情致的用琉璃盏来盛,显得汁水澄澈,叫人舌下生津。
“夫人喝了这个,必定有胃口了。”绿珠有些俏皮的说。
郑令意唇角一勾,低头啜了一口,品味着说:“不错,酸甜适口,做的也干净。”
“是用干净的纱布一点点挤出来了,又滤了两道。”绿珠没有独自居功,又道:“巧娘帮着弄得。”
郑令意点点头,又垂眸看着这橘汁,道:“若是过些时日的冰碗用橘汁做底儿,惯常的佐料里再加上剥了白络和内皮的橘瓣,滋味应该也是好的。”
绿珠点点头,道:“奴婢记下了,定让夫人您吃到。”
主仆俩说些吃食闲谈,时辰倒是过得飞快,吴罚已经归来。
郑令意什么也没问,让人先去传了膳。
吴罚把刀搁下,见郑令意托腮看着自己,神色恬淡,半点也不担心他会办不妥当。
“中间啰嗦之事就不再言了,方少卿觉得我会顶了他的少卿之位,所以屡屡动作,在大理寺里已有过几回了,都叫我避过了,此番又在我的名声上动手脚,倒是与乔氏一门心思。”
方少卿虽是文大人的妻弟,但两人并不怎么对付,只因文大人的夫人实在对娘家太过上心,弄得夫妻关系也疏远了。
今日吴罚去文府登门,他是一副谦卑态度,娓娓道来事情始末,文大人的脸色是越听越难看,也不问一问自己的夫人,就拍了板,说此事无稽无聊至极,让吴罚不要放在心上。
吴罚也就听他所言,将那一干人等都留给文府处置,想来文大人今夜大概是要夫妻不和一场了。
“那你真是要升官了?”郑令意轻声道,若说自己不高兴,那定然是假的。
吴罚却道:“此次办的差事不在大理寺,而是在……
他朝房顶指了指,含糊的说:“给不给赏,也要看他的意思。”郑令意便不说话了。
小厨房里上了菜,今日的主食是喷香的白面馒头,有荤有素,最荤的是一道半肥半瘦的红烧肉,红亮亮的泛着油光,一口馒头一口肉的吃着,什么别的山珍海味也不换了。
郑令意夹了一筷子的银芽塞进馒头里,又沾了一点红烧肉的肉汁吃着,道:“今儿怎么做这个菜了?我瞧着金妈妈不爱做这个。”
绿珠知道内情,便道:“金妈妈不爱做是因为老碰不着她看得上眼的好肉,前些时候南院的菜单子不是改了一遭吗?有些被剔掉的贩子就找上了咱们院的门路,金妈妈觉得有一家的肉不错,便转到咱们这来了。”
吴罚咀嚼的动作缓了缓,又恢复平常,大口大口的继续吃着,郑令意只他听进去了,该想的也想到了,便没有多言。
两人吃了饭后,吴罚又提溜了郑启君来,督促着他练功。
郑令意时常见郑启君,也觉得他身板子壮了一些,看来是认真练了功夫。
吴罚还没有教他用兵器,可郑启君总带着吴老将军所赠的那把短剑,有一把短剑傍身,总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侠客。
郑启君跟着吴罚练武功的事情,只有这两家人知道,郑令意也没有告诉郑国公,免得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啦。
郑启君练完功,倒好两杯茶水,一杯先递给吴罚,一杯再给自己,又把脸凑过去,让郑令意替自己擦额上的汗。
“听姑母说,父亲又提让我回郑家住的事情。”他不耐的说,“烦的很,总惹得姑母不高兴。”
郑启君的心是全偏给县主了,郑令意还没想好怎么说,吴罚忽然道:“郑家的产业,你不想要?县主毕竟外嫁,她给不了你多少。”
郑启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的说:“我还真不想要,县主从前每年生辰给一些小铺子做礼物,如今我手下的产业也挺能赚银子的,银子生银子,产业换产业,我这些年也给了县主府不少银子呢。别看我文不成武不就的,赚钱还是有些运气的。”
吴罚哑然失笑,道:“有立足之本就好。”
郑令意惊讶道:“你先前与我说,我还以为你是小孩子闹着玩,真赚了不少?”
郑启君肃然的拍拍胸脯,道:“真的,县主府里小一半的进项都是我的产业里出的。”
日头西斜,郑令意送弟弟出去,见他自得的将短剑藏在袖子中,骑马离去时的扬鞭动作,分明是模仿吴罚故作潇洒的样子,压根还是个孩子,不曾想,也是个能赚钱的了。
她笑了笑,转身进门,忽然扣上的玉坠掉落,在她脚边碎成一片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