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的确是还没怀上孩子。
虽说吴罚时常不在家中,可他但凡在家,除却万分疲倦或是郑令意身子不便的时候,他总是要亲近的。
夫妻俩之间亲近的次数算不得多,也说少也绝对不少。
郑令意近来时常疑心着,是不是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虽说小杨大夫和甘松都前后的来诊过不少次的脉,都说郑令意无恙。
可她想着,这两位到底不是专看妇人内症的,是否要再去请一个大夫来瞧一瞧呢?郑令意出神的想着,直到绿珠将核桃酥搁在她手边,她才回神。
绿珠看着郑令意眼下明显的青黑色,显然昨夜又没有睡好,她很是心疼担忧,可翻来覆去的安慰的话就这么些,早已经说干说尽了。
“秋霜方才与我说,她瞧见芬娘去叩月枝的门,只是隔着门叫了声‘姐姐’,月枝并没开门叫她进去,还算她识相。”
绿珠仍旧对月枝戒心很重,这也难怪,谁叫月枝是来做姨娘的呢?
“是吗?”郑令意吃着第三个核桃酥,道:“芬娘这劲头还真是足,在静居里的日子也算长了,倒是一直没歇了往上爬的心思。”
绿珠不屑的说:“有个什么用,像个笑话似的,如今连秋月秋霜都知道她这人是什么货色了。”
郑令意眨眼又吃了两个酥,觉得有些饱,可嘴里还是没味,又让绿珠取了蜜渍梅子来吃。
“既这样,就把芬娘拨去伺候月枝吧。”郑令意樱唇微启,含下一粒梅子。
绿珠震惊的抬头,道:“夫人,姑爷明个才回来,这月枝收不收的,还得少爷点头,我觉得少爷未必乐意。咱,咱们也不必这样急呀。”
郑令意看向绿珠,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掩饰过,倒是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
“夫君的心思归夫君的心思,再怎么着,他也不会对鲁氏塞过来的人上心。我只是想看看,这两人凑到一块去,说不准能叫她们各自都露出心思来。”
“不光是她,我觉得姑爷就压根不会对别人上心的,咱们院里这些丫鬟,姑爷哪个正眼瞧过呀,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您一个。”
绿珠眯起眼睛说话,神情既狡黠又可爱。
郑令意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摸,道:“叫石头宠的,连哄人的话都说的这样顺溜。”
绿珠有些脸红,喃喃争辩道:“哪有,才没有。”
在绿珠的日盼夜盼中,吴罚披着一身的月光回到了静居。
自打绿珠见到吴罚的第一眼起,嘴巴就紧紧的抿着,她怕不这样做的话,就要赶在郑令意前头,将月枝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她虽然闭着嘴,可眼珠子却不安分,时不时的睃吴罚一眼。
迎门时,接外衣时,递面巾时,奉茶水时。
“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吴罚被她看得很不舒服,将茶水一放,有些不耐的说。
绿珠骇住了,呆呆的看着吴罚。
绿浓和郑令意倍感无语和无奈,郑令意摆了摆手,绿浓就将绿珠一道给拖了出去。
吴罚看向郑令意,道:“这是怎么了?”
郑令意扯了扯嘴角,道:“你先喝口水吧。”
吴罚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将只剩下茶叶的空碗给郑令意看,道:“喝完了,说吧。”
郑令意避开了吴罚的眼神,又抿了抿唇,道:“院里多了个新人,我爹借了吴柔香的手送进来的。”
“是给我当姨娘的?”吴罚嫌恶的说,又安慰道:“他们硬塞进来了?没事,我回来了,把人赶回郑家就是。”
吴罚没将这事情当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难道在静居里,一个女子他还做不了主吗?
她睇了吴罚一眼,眸中有水光一闪而过,“人是我接下的,身契也拿了。”
“为什么?”吴罚的声音一下冷下来,郑令意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乱起来,话到嘴边,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吴罚看着郑令意,眼神里有一点失望,他很轻的叹了口气,疲惫的往软塌上一倒,靠在了一个软软的腰枕上。
枕面是丝缎做的,冰冰凉凉的贴上脖颈上,但很快就被体温同化,变得暖和起来。
“少时,我没想过成家的事情,对你动了心思之后,才渐渐的,不受控制的想着这件事。我娘是怎样去世的,你不是不清楚,我如何还会再纳一个呢?我的心迹已经对你剖白过数次,可你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彻底的信我呢?”
郑令意眸中的眼泪落了下来,她背过身去,偷偷抹去泪水。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担心着自己还没个孩子,即便今年不纳妾,明年不纳妾,若是还没有孩子,总是要纳妾的。
她承认,她这样痛快的接下月枝,一是因为月枝对她多少算是有些恩惠,二则是,她的确存了些想要试探吴罚心意的心思。
“可若是,若是还没有孩子呢?”郑令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得不说,是有些害怕的。
“你若喜欢孩子,我从街面上给你抱个乖巧的就是,外来逃荒的或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的,我让吴鱼留心着,很快就能找个合意的。”吴罚说的很是随意,但郑令意知道,他不只是嘴上哄人而已。
吴罚正闭目养神,忽然胸口上一沉,伴随着一股馨香。
他依旧闭着眼,伸手在郑令意背上抚了抚,道:“我如今能自己做主了,只要我不点头,你也不必理会旁人,可安心了?”
郑令意没说话,只是觉得心里大石一落,虽还是有着很浓的担忧,但整个人都松快了,居然泛起困意来。
吴罚等了很久没等到回话,支起半身一瞧,郑令意依旧趴在他胸口,呼吸绵长,睡得十分香甜。
吴罚喘了口气,有些无奈,又些想笑,又有些酸楚。
他把郑令意抱到床上,脱鞋脱袜,又让绿浓打水,自己随意的在偏阁里淋浴,然后又给郑令意擦洗完。
如此一番响动下来,郑令意竟没有醒,就连帕子从她白嫩如藕的脚丫窝嫩肉里擦过的时候,她也只是缩了缩脚趾,没有醒。
“这几日难道都没有睡觉吗?”吴罚疑惑的想着,将脚丫埋回了被窝里。
绿浓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水盆端了出去,绿珠就在门外等着她,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怎么样?夫人和姑爷谈的怎么样?是不是让那个什么月走人?”
绿浓将她扯到院里,这才道:“夫人睡着了,姑爷给她擦洗呢,应该没事吧?”
“睡着了?夫人睡着了?”绿珠挠了挠头,不知该作何反应。
静居里的下人逐渐都知道了月枝的身份,她们不敢问,也不敢讨论,芬娘有时候语气怪异的主动提及时,旁人只听着,却很少接茬。
月枝很少出门,吃喝都是芬娘端进去的,实在不像个有野心的。
吴罚更是连瞧都没瞧过她,外头的人不是不想打探,可郑令意猫着不出门,她们又不想进静居来看眼色,在下人堆里下功夫,可听到的都些不想听的消息。
月枝虽说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可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就算郑令意貌美如珠,可男人不都是贪新鲜的吗?
郑令意身边的绿珠、绿浓样貌都不错,可没听说哪个被收用了,绿珠还传出了定亲的消息,更是没有可能了。
这世上还有不吃嘴边肉的男人?
她们觉得想不通,渐渐的有些流言起来,说吴罚的身子虚,绣花枕头一包草。
郑令意气得没办法,她总不能扯着嗓子到处嚷嚷着她的夫君年富力强,龙马精神的很!
院里的人自然都知道这是蠢话,可没得跟人争辩这个,婆子堆里兴许还能荤素不忌的讲一通,但这些话哪能到主子跟前说,即便是说了,人家爱信什么,不爱信什么,故意的说些话来气你,总是没有办法的。
吴罚倒不在意这些,没人敢将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来,郑令意夜里又掉了几回眼泪,觉得对不住他,害得他平白遭了别人的嘲笑。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格外的多愁善感,格外的眼眶子浅,时不时就要落几滴眼泪,连她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了。
郑嫦嫦来与她说话,说些岁月静好的闲谈倒无事,说起受了些米家姑母的诘难讥讽,郑令意就难过起来,又是气又是落泪的,与从前的疏朗坚毅大相径庭,弄得郑嫦嫦都只敢报喜不报忧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心思变得脆弱敏感了许多?”绿浓送郑嫦嫦出门时,郑嫦嫦将她拉到僻静处,关切的问。
绿浓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可她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说:“许是叫那些事情给闹得,心里不舒服吧。”
郑嫦嫦还想问得细一些,听冬妮有些不得已的开口,“夫人,该是时候陪老夫人去上香了,误了时辰可不好。”
郑嫦嫦拍了拍绿浓的手,道:“照顾好姐姐呀。”
“诶。”绿浓赶忙应道,一转身回院里,瞧见树梢绿芽绒绒,心里不知怎么的,就隐隐的感到一点春意已至,好事将临的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