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此,所为何事?”
应紫流半信半疑。“我本是陌幽谷弟子,采药途中昏厥,被白泽带了来。也没有什么要紧,这便离开。”
应紫流疑惑的望着她,只见阴璃沫果真出了殿去,其间还同情的瞥了她一眼,继而思忖着什么。神君寝殿外,阴璃沫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一身鹅黄色裙裾盈盈飞舞,如同盛开的金盏花,灵动美好。“璃沫打扰多时,这便告辞,还请公子出来一见。”
半晌,一抹白影出现,倾倒众生的容颜令人迷醉,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魅惑撩人。挺拔的身躯屹立着,如同主宰生死的神明,一身白衣胜雪,不染凡尘。“璃沫有一事相求。”
阴璃沫笑道,嘴角上两个梨涡煞是可爱。“阴姑娘不妨直言。”
“琉璃斩曾是我父亲的随身兵刃,璃沫知道其列为八荒神器之一,干系重大。不求公子相送,只求借来一看。”
“这有何难?”
无邪公子手中轻摇的折扇顿住,白光闪过,瞬间化为琉璃斩,飞了出去。阴璃沫伸手接住。这是父亲曾经使用过的兵刃,想要从上面寻得一丝熟悉的温度,却分明已经变得极度陌生。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小时候,父亲经常用这琉璃斩,扫过开满梨花的枝干,洒落一树花雨。洋洋洒洒,香气浓郁。落在头上,脸上,每一片都会带来莫名的欢喜。父女二人沐浴在花雨中,将世间的纷扰抛在脑后。她喜欢伸开双臂,仰望天空,不停的旋转,仿佛落于人间的花仙子。直到晕了,累了,最后躺在花的海洋里,慢慢睡去。那样的无忧无虑,可现如今,物是人非。看到此物,无非是平添伤感罢了。抬起头,再也没有人为她散下花雨,天空那样澄澈,却显得冷清,缺少些什么。纤细的手指在光滑的利刃上扫过,往昔回忆生生碰触她内心的柔软,忍不住淌下两行热泪。父亲,如今哥哥入魔,璃沫左右为难,此种局势,可是你愿意看到的?一千多年了,时隔太久太久,那个清晰的容颜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模糊,反而更加刻骨铭心。这,已经不是父亲的那尊琉璃斩了。回忆,也终究只是回忆罢了,琉璃斩给不了她遗失的那份温情。收拾了思绪,黯然一笑,“多谢公子。”
阴璃沫扬起笑脸。素手一挥,琉璃斩落入空中,恢复成折扇形状,稳稳划入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中。“连命梭一事,我已知晓,此事牵连到哥哥性命,恕璃沫爱莫能助。不过,璃沫会尽量想个两全之策。”
“两全之策?世间诸事皆有定数,岂能两全?本尊已有对策,还望阴姑娘到时,可以助本尊一臂之力。”
“只要力所能及,璃沫绝不推辞,就此别过。”
阴璃沫会心一笑,灵动的眸子真诚而美丽。走出几步,阴璃沫顿住。仔细叮嘱道:“日后,不管哥哥以什么事情相邀,请公子万万不要赴约。天元归期将至,还请公子保重。”
无邪公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挥动的折扇一滞。居然有人窥测到神界运转,怕是风念禾吧?当今世间,只有风遗族懂得通灵秘术,或能勘破天机。想必无极宗主已知晓此事,这对于他,却是极其不利。转而淡然一笑,他们立场本就对立,阴璃沫肯坦诚相告,已是不易。“阴姑娘保重。”
天元归期,神识离体,遁入太虚,又逢七星凌日,神元薄弱,犹如新生。尽管如此,上神之元足以令溯儿冲破噬灵珠的束缚,只要过了七星凌日,神元恢复,说不定可解连命梭牵绊。只是那一日会发生什么,连他也无法预测,心中竟然隐隐堪忧。溯儿习得各门派法术,灵力渐入佳境,又有凌云子‘通天诀’筑基,极易融会贯通。亦可驾驭自然造化为己所用。若是召集八荒神器,更可直达九天,到了那时,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只要她安然的活在这世上,即便他神识无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眨眼间,应紫流来到天魔教已经三个多月,神器一事,没有丝毫进展。报仇,更是被抛在了脑后。无邪公子每日大多时间都是入境而修,只是他那举世无双的脸上,似乎有种愁绪淤积其中。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神元正在一点点减弱,纵然每日入境扶持,依旧止不住天命使然。眼下,不能再等了。园中,应紫流信步游走,有些理不清思绪。她本是无极门黄门护法,而无极门与天魔教显然不睦。可偏偏公子他,任由一个无极门眼线在眼前招摇。就连火息子他们都知道她别有所图。无邪公子身为神君,又岂会不知?非但没有难为她,反而搜集功法助她提升灵力。就连平时入境而修时,自动开启的防御,也因为她的到来而隐去。是怕无意中伤了她吗?对于她,他似乎没有丝毫防备,反而处处为她着想,越是接触多了,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纵然时常冷言冷语,却是丝毫不觉得疏离。只要见到他,她便本能的想要去接近。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心情与期待,并不像记忆中那般是对待仇人,更像久别重逢的故人。记忆深处,究竟哪里出了错误,她竟然想不出来。而且一旦努力究其根本,脑袋便像是要裂开一般沉重,似乎心里,也跟着隐隐作痛。不知不觉,已是傍晚。一抹残阳照在身上,将人儿身影拉的老长。她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可怜虫,形单影只,落寞孤寂。额上的飞仙印,如烟如墨,妖异美丽。“应紫流!”
一个好听的声音叫住她。应紫流回头,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站在残影中。美眸荡漾,螓首蛾眉,肤若凝脂,面似桃花,只一眼便不会忘记的美人。“怎么,不认识我?沧麟月你总该知道吧。”
沧麟月浅笑道,迎着残阳,脸上的表情清冷而迷离。“天魔教北方护魔尊者,沧麟月,我如何不知。”
饶是早已听说过她的美貌,今日一见,仍是被惊艳到呼吸一滞。“应紫流,有些话,我本不该说,可又实在怕你受人蛊惑,误入迷途。”
应紫流身形一怔,有些恐慌,她有种预感,沧麟月所要说的话,怕是要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你……你说吧。”
“神君他为你付出了太多,如今你迷失了心智,或许会认为我别有用心。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还是想要提醒一句。千万不要做出伤害神君的事,否则,有朝一日你清醒过来,定会饱尝苦果。”
他是她的灭族仇人,她注定要亲手杀了他的呀,何来‘苦果’一说?“我不懂,尊者可否讲清楚些?”
应紫流听得云里雾里。“你只须牢牢记住便可,其他的,我不宜多说。”
言毕,沧麟月只留下个背影,款款远去。此刻,应紫流确信,果真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宗主,对,宗主一定知道其中缘由。只是如今神器一样没拿到手,贸然回去,怕是要令宗主失望。不过,眼下对她而言,问清楚来龙去脉,更为重要。事不宜迟,应紫流一跃而起,划入天际。***追魂涯上,一黑一白两抹身影站定。“怎么,无邪公子打算硬抢?”
白影悠悠一笑,成竹于心,“本尊笃定,宗主会更愿意自己交出来。”
黑影心头一颤,不知他打什么算盘,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仍是有些乱了方寸。“你要知道,伤了我,流儿也会无辜波及。”
无极宗主嘴角闪过一丝邪笑,‘好心’提醒道。“是啊,因此本尊定会留你一命。据本尊所知,溯儿所御龙炎之火,强过九天神火。这尊赤焰塔,许久不曾用过,依宗主看……”无极宗主心下一凛,即刻了然。流儿连龙炎之火都可驾驭,自然不畏这赤焰塔的九天神火。无邪公子若是以之发难,只怕受苦的便是他一人,应紫流该是会安然无事。“哼,不愧是天魔神君,果然下的一招好棋。”
无邪公子魅惑一笑,“怎么,宗主打算尝试一番?”
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却给人一种极度的恐惧之感。面具下,黑眸闪耀,他曾经被挑断经脉,禁锢在寒冰洞中,饱受冰封之苦。经过近百年攫取活人阳血,好不容易才将本体充盈完好。若是再受这九天神火灼烧,即便不死,怕是也要毁损魔灵。况且他依稀感应到,流儿似乎正在归来途中。只要筹码还在,就不怕没有翻身的机会。无极宗主思忖半晌,却是陡然一笑。“既然无邪公子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好拒绝。只是,谁是最后的赢家,尚未可知。”
虽然心有不甘,依旧奉上四尊神器。无邪公子接过,纳入掌中,转身欲走。“对了,明日酉时,还请神君务必出席在下的婚宴。”
雪白的身影心中一滞,面上依旧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