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因为头顶这顶白帽子,差点被人打死。
我这刚走过去,正想挤进人堆看看热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个眼尖的大叔逮个正着。
“这有个管事的!”
蓝帽子干,黄帽子看,红帽子说,白帽子找麻烦!
他们打工人不懂什么总包、监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只认帽子!
“我不…”
没等我开口,“呼啦”一声,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你们赔不赔!”
我被挤在当中,连喘气都喘不上,赔什么啊!
“让人干活的时候说得好听,现在出事了,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今天必须给咱一个交代!”
“呜呜呜…”
这位带头大哥,你好歹让我喘上气再说话吧。
“表态都不敢表,我看你们也没想着解决问题,给我打!”
他们动起手来真不讲情面啊,左一拳右一拳,上一脚下一脚,捡来的白帽子都被敲烂。
“大哥,大哥,我不是…”
刚抢到个机会说话,可…
“不是你妈啊不是!”
他一个大逼斗给我嘴都打歪了。
眼看情况不可控制,我恐怕得被打死在这的时候…
人间总有真情在啊。
从人堆里伸出只手,一把给我拉了出去。
不由分说,抢完人就跑,趁没人注意,跨进个集装箱板房。
外面依旧闹哄哄,就是不知道我跑了之后,他们在揍谁。
“兄弟,没事吧?”
救我的小哥跟我一样,也戴着个白帽子。
没事?
我脸都肿成猪头了!
“这位是?甲方?”
这间板房开足空调,会议桌两边坐满了人。
小哥点了点头:“不是咱们监理的,应该是甲方,刚在外头被人打。”
会议桌上明显一位身份不低的老大哥赶紧握住我的手:
“兄弟,赶紧坐,赶紧坐。来,来,那个谁,给甲方兄弟倒杯茶。”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哪跟哪啊,我是来找人的!
他们也没等我解释,接着开会。
这回算是听懂了…
原来工地里发生了事故,这些个大佬正在互相推责任。
监理说施工方用的水泥标号都不对,楼能不塌?
施工方说之前都是用这个,没出过问题,肯定是下面的包工头为省钱,找了些门外汉。
包工头不干了:合着你们都赚大头,我赚小头,出了事我来背?
开始大家还算克制,后面就开始互相骂娘了。
骂着骂着,更是爆出我给你送了多少钱,你收了我多少礼的程度。
最后发现有我这个“甲方”在,纷纷闭上了嘴巴,全看着我。
我就说了一句话:“该赔多少是多少,看我干嘛。”
听完我这话,施工方当即苦着脸:
“兄弟,不是不想赔,这次事情太大,为了堵住上面就已经花了不少,要是都赔的话…除非加预算。”
我可做不了甲方的主,直接起身就要走。
看到这帮渣渣,真是恶心!
更恶心的还在后面!
他们见我这“甲方”不松口,就想了个歪点子,一面想着找些社会人来震慑,一面找几个挑头的给上一大笔钱,把人摁住,只要过三五几个月,事情完全没有风浪之后,这帮农民工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我你妈!
要不是他们人多,我非挨个给他们来上一巴掌。
破烂的白帽子一丢,我走到门后。
“兄弟,你干嘛?”
“我干嘛?”
门一开,我往外吼道:
“人都在这呢!赶紧过来!”
一言惊起千层浪,“同胞们”直接涌了过来。
我干嘛?我给社会除除草!
“给我打!狠狠得打!”
屋内哀嚎一片。
“呸,活该!”
虽然他们现在出了这口气,但事情能不能往想要的方向发展,仍然是未知数。
没走两步,被人差点又给撞了回去。
“哥们,没事吧?干嘛往外面跑?进去找这帮畜生算账啊!”
我摆了摆手:
“人这么多,不差我这一个?”
这家伙五大三粗,手臂上的腱子肉比我大腿还粗。
他看了眼里头:
“也是,有没有打累了的让让位?”
我瞅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句:“人才啊…”
时间不早了,正准备走,却被他拦了下来:
“兄弟,看你样子,不像咱们工地的,你不会也是里面那些…”
这可不能瞎说!
我赶紧解释道,说自己来找人,爸妈在工地干活。
他咧嘴一笑:
“那你算是碰对人了,这片工地我最熟,没人我不认识。”
那敢情好。
“那跟您打听个人。凌天,你认识吗?”
他抱着胳膊,仔细看了我两眼,脑袋斜45°角想了会儿:
“奥,老凌啊!是不是搭架子的老凌?”
“是,是,是,他们在哪?”
“你是他的?”
“我是他儿子!”
这大哥一指会议室:
“那你还是先找他们算账吧…前几天工地浇楼,爆模了。成吨的水泥往下涌,老凌刚好就在下一层,砸了个结实,死了几个,重伤好几个。”
(注释)爆模:浇水泥的话一般要用木板钉成模具,再往里头灌水泥,模具不牢或者其他原因,模具爆裂,水泥砂浆就会直接倒出来。
我个子不够,但也踮起脚扯住他的衣领:
“我爸怎么样了!”
“先别急。”
他把我手捏开:“你爸还算运气好,从五楼掉下来居然捡回条命,但就是脚腕粉碎性骨折,听说刚做完手术,在人民医院。”
人还活着就行!
我心里自我安慰道,又不免想起夹角巷108号。
这事…会不会和那也有关!?
“喂?”
大哥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没事吧?”
“我没事,他们有事!”
要是说刚刚只是有点生气,现在我他妈连杀人的心都有!
板房不是挤满了人吗?
大哥开路,我在旁策应,生给挤了进去。八壹中文網
他们这堆人我熟,谁是当头儿的我一眼就认识。
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拳脚招呼。
打完这个打那个,除了开始带我进来的那位以外,其他人没少挨我巴掌。
当然,他自然也有人收拾。
外头警笛大震,也不知道是谁报的警。
但是法不责众,而且咱们农民工占理,施工方也不想事情闹大,解困之后也没再追究。
要说法的人只好散开。
腱子肉大哥带着我找了堆板砖坐着,喘着粗气。
“你身手还不赖啊。”
他调笑道。
我扬了扬巴掌,给他递了根挤成梅菜干的烟:“没打够。”
抽了两口,索然无味,我问道:“大哥,你家也有人出事故啦?”
“没有。”
他咧开嘴:
“没有。包工头是我爹,就你刚才打得最狠那个,我早看那孙子不顺眼了,现在替那些受难的工友们讨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