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派人捉拿裴宽归案,裴宽辩解道:韦爽走投无路来投奔我,如果我出卖他就是不义,既然因此今日将我问罪,下官心甘情愿。独孤信一向对裴宽很欣赏,讲义气的人都值得尊重,便将他保了下来。
河阴大战后独孤信跟着宇文泰撤回关中,裴宽留了下来,以都督的身份投在韦法保左右,成为韦法保的长史。
以裴宽的见识,侯景那点伎俩他看得很清楚,侯景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一定在打鬼主意,所以他提醒韦法保一定要保持警惕。
听裴宽所言有理,韦法保向裴宽问计。
裴宽给韦法保指出了两条路,干掉侯景或者早早离开是非之地。
韦法保自认图谋侯景不够级别,这时候宇文泰让他撤兵的密令也到了,于是借口防区有事辞侯景返回同轨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侯景忙着同西魏督将们拉关系套近乎的时候,王思政又在他背后捅了一刀。
王思政得到宇文泰要征侯景入朝的消息后,料定侯景不会入关,知道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刻马上要到了,他要抓住时机尽量为西魏争取更多的利益。
王思政一面嘱咐贺兰愿德加强戒备,不让侯景有机可乘,一面以加强治下防务为名分派手下的督将们到河南各州郡帮忙,不久,王思政把侯景名下的七州、十二镇纳入手中。
侯景眼睁睁看着王思政不动声色地“攻城略地”,却一点辙都没有,对付侯景,王思政的阳谋非常奏效。
侯景处于两面夹击之中,宇文泰和王思政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把侯景整得一个头两个大。
长安方面让他离开老巢,不去就意味着同宇文泰决裂,而自己在河南的地盘都快让王思政挤没了。
侯景终于忍不住了。
宇文泰收到了侯景绝交书:我以跟高澄共事为耻,又怎么会跟老弟你平起平坐呢。这才是侯景的真心话。
忍了太久的侯景终于原形毕露。
宇文泰大怒,再次下令督促起先派出去的各路援军马上撤退。同时宣布撤销侯景的一切职务和封号,将授予侯景的官职封号转封王思政,河南的事,也只有靠王思政了。
王思政哪里肯受。在西魏朝廷的再三敦促下勉强接受了都督河南诸军事(河南军区司令),开始一门心思经营河南。
侯景对西魏督将们的腐蚀拉拢也不是一点成果也没有,双方摊牌后,西魏都督任约领本部千人投靠了侯景,成为侯景的忠实跟班。
跟侯景翻脸后。王思政处于东魏、梁国、侯景的三面夹击中,形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微妙。
王思政为了让河南地的西魏将领们安心,将大行台驻地放在颖州的长社。颖州与东魏控制区接壤,最容易受到攻击,但王思政不怕,他就是要以身作则给大家做出表率,敌人来了我先去顶上。
王思政认为只要自己保住颍州,那么西魏在河南的各州郡就稳如泰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旦自己失利。那么整个西魏河南防线就会全面崩溃。
淅州刺史崔宣猷强烈反对王思政把指挥部设在长社。
崔宣猷是大魏朝吏部尚书崔孝芬之子,为人有智谋有决断,王思政带人出穰城后宇文泰曾经专门写信给他,告诉他崔宣猷有机变之才,有事要多与崔宣猷商量。
大行台相当于西魏在河南的中央政府特派机构,即西魏河南的核心,大行台选址事关重大,王思政没有忘记宇文泰的嘱咐,修书一封给崔宣猷通报了自己的计划。
崔宣猷当时就着急了,颍川离敌人太近。有没有天险可守,敌人若来可以很轻松就打到城下,一旦行台遭到攻击,则人心不安。
崔宣猷赶紧回书一封劝王思政还是以襄城为指挥部好。襄城地控京洛,交通便利,如果有事,容易救援。不如在颍川设置一个州,让郭贤去镇守就可以了。
王思政主意已定如何肯听,派魏仲赴长安向宇文泰请示。
魏仲把崔宣猷的书信一起禀告了宇文泰。宇文泰觉得崔宣猷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让王思政按照崔宣猷的话做。
可是,王思政铁了心了,他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为了打消宇文泰及西魏众臣的疑虑,他甚至告诉宇文泰,自己有信心打好这一仗,并立誓以水攻一周、6攻三年为期,期限内不用宇文泰派出任何援兵。
宇文泰既然将河南的事交给了王思政,也不能过分拂逆王思政,再一次默许了王思政的意见。
不过当,前的局势对王思政非常有利,在侯景的怂恿下,东魏和梁朝开战了,现在几个势力都已经顾不上王思政了。
从举旗造反那一刻起,侯景跟东魏朝廷势不两立了,现在又跟宇文泰摊牌了,所以也只有梁朝可以依靠了。
萧衍老头信佛,佛门以宽大慈悲为怀,所以佛门天子原谅了侯景的反复,决定继续帮助侯景,当然,佛门天子盯着的还是中原大地河南。
萧衍以前雍州刺史鄱阳王萧范为征北将军,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进军西魏穣城,虚张声势,目的是要逼迫王思政回师。
王思政任命的代理荆州刺史泉仲遵严据城以待,南荆州刺史郭贤随时准备救援,萧范不敢进逼。
侯景迎接羊鸦仁入悬瓠。
萧衍向全国出了动员令,以萧渊明为主帅带领十万精兵北上,第一目标东魏徐州府彭城。
南北战争打响了。
东魏大丞相高澄刚刚挫败了一起针对他的谋反案,主犯侍中荀济、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及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等宗室亲王被诛杀,连大才子温子升也含冤而死。
高澄不动声色的处理了这起政变后,晋阳、邺城、山东、河北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该同侯景做一个了断了,于是高澄命叔叔高岳挂帅,杜弼为军司、慕容绍宗为东南道行台救援彭城。
同时命斛律金督彭乐、可朱浑道元等驻军河阳,防止侯景狗急跳墙冒险北上。
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侯景害怕的人,高欢算一个,慕容绍宗也算一个。毕竟慕容绍宗是侯景行军打仗的启蒙老师。对师傅的本领,侯景太了解了。
高欢临死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侯景会不服高澄,所以,他生前一直压制慕容绍宗。为的就是有一天让高澄启用慕容绍宗对付侯景。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慕容绍宗没有辜负高欢的信任,先破梁军,再破侯景,最后逼侯景率步骑八百渡淮水南下。
梁朝豫州刺史羊鸦仁见侯景都吓跑了。自己留下凶多吉少,于是以粮运不济为由弃悬瓠向义阳撤退,其他占据河南地的梁军也跟着跑了,慕容绍宗收复了悬瓠、项城。
如果佛门天子就此打住,梁朝也只是损失了胳膊腿,虽然残疾了,但毕竟还活着。
然而,萧衍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一切源于他收留的侯景。
驻军颍川的王思政见东魏大军打垮梁军赶走侯景,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成为东魏军下一个攻击目标。
对于守城,他还是有信心的,东军以骑兵为主,攻城不是他们的长项,颍川创造一个玉壁奇迹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王思政很清楚颖州的弱点,颖州地势低,不像玉壁那样地势险要,如果东人采用水攻,那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些骄横野蛮的代人怎么会懂水战?
不管这么多了。还是积极备战吧。
王思政的情况比较复杂,作为孝武帝元修的好友,一门心思要帮助元修亲政,因此与高欢产生了矛盾。成为高欢眼中要清除的君侧之一,两人不可避免成为对立面。元修同高欢翻脸后,他劝元修出走关西依靠宇文泰的势力对抗高欢,谁想元修到长安后却被宇文泰杀了,在这种情况下,王思政的地位很尴尬。他不想为元修殉葬,又没有能力为元修讨公道,也不可能回到东魏,但元修虽死,大魏朝还在,所以继续效忠西魏不存在改换门庭,气节上没有亏,他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对孝武帝忠心,还不如说是对国家忠心,当然要想继续混下去就要博取宇文泰的信任,他做到了,宇文泰给了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当然要尽自己所能去做。事实上,从他与宇文泰的约定,6攻一年,水攻一周,他还是清楚自己的弱点的,不过,他还是要赌敌人想不到用水攻。他没有算到的是,宇文泰竟然长时间不派救兵,他赌输了。
公元546年4城内月,高岳进军长社,王思政领导的颍川保卫战开始了。
王思政手下有士卒八千,高岳、慕容绍宗步骑十万,看起来似乎是一场结果没有悬念的较量,但王思政似乎并没有把高岳放在眼里。
徒弟韦孝宽的玉壁保卫战已经成为经典,这回该看师傅的了。
高岳大军来到长社城下,奇怪的是,长社城宛如一座死城,一点动静也没有,城头上甚至看不到守军的影子,难道西军见我军势大吓破了胆,已经弃城而逃了?
东军鼓噪而进,从四面架云梯入城。
然而,诡异的事生了,突然鼓声大作,城上陡然出现大批西魏士兵,与此同时城门竟然大开,一队骁勇的黑衣战士,催马舞槊直冲东魏中军所在。
高岳没有想到,他的将士们更没有想到,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城中守军还有胆子主动动进攻,在西军战士的突击下,东军登时乱了阵脚,前边的人往后退,后边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前走,相互践踏,乱作一团。
坐镇城头观战的王思政见突击队一击成功,敌人已经陷入混乱,当即率步骑三千出城截击,高岳根本无法组织抵抗,东军竟然全线溃败,后退数里。
王思政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给敌人一个教训,所以一击成功便立即退回城里。毕竟,三千对十万不是闹着玩的。
高岳惊魂未定,他曾经以为赶走西魏人并不是一件难事,经此一败总算领教了王思政的厉害。回头想起随高欢打的两次玉璧攻坚战,一幕幕悲惨景象再次浮现,王思政还是当年的王思政,高岳不禁心中一寒。只觉得脊背阵阵冷。
高岳同慕容绍宗、刘丰生商量了一下,决定调整之前制定的战决的战略思想,对付王思政这样的高人,不能操之过急,先切断长社的对外联系。再慢慢把王思政困死,一场持久战不可避免了。
东魏军开始在长社城四周修据点,步步为营逼近城池:我们后勤供应充足,没有后方支持看你还怎么打。
然而,王思政对守城很专业,他经手的弘农、玉壁都成了攻不破的碉堡,长社能不能复制玉璧神话呢?
高岳在长社城外地势高的地方筑起两座土山,对长社城形成居高临下之势,用飞梯、火车不分昼夜地攻击城墙,王思政制作了火攒。顺着风势投到土山之上,又用火箭射击,将土山上的攻城战具尽数烧毁。
这还不算,他乘着夜色用绳子放下一支敢死队冲向敌营,东军一直防备从城门出来的突击队,哪里想到这次会神兵天降,惊惧之下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后退逃命,土山的上的人见自己人纷纷后退,生怕自己成了孤军,也丢弃土山逃命。王思政占领了两座土山,在土山上修筑防御工事,为长社城建立了一座外围防线。
双方僵持日久,东军用尽招数。长社城依然纹丝不动。
转过年,宇文泰又加封王思政为大将军,大将军位在柱国大将军之下,是西魏除了宇文泰之外的最高军衔,另外他又派赵贵、怡峰率军救援,长社城看到了一丝希望。
然而。面对十万东魏精锐,赵贵顿军穰城按兵不动。想一想也不难理解,他能带多少人?从李弼、独孤信几次出兵带五千兵马看,赵贵带的人也不会更多,所以加上怡峰,顶多也就有一万人马,虽然赵贵还挂着节度东南诸军的头衔,然而州郡兵不过三五千人,且战力弱,以这样一支军队对付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生等东魏名将,赵贵自忖没有把握。
更不幸的是,怡峰得病去世了,赵贵更觉势孤。
就在赵贵观望的时候,形势生了重大变化。
刘丰生终于记起了李虎和宇文泰先后攻打灵州的故事,水攻的建议终于被提出,王思政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来了。
公元549年4月,高岳、慕容绍宗、刘丰生三位东魏名将决定在洧水筑坝引水淹长社城。
在东魏工兵们的努力下,颖川境内洧水河水改道冲向长社,说来也怪,高岳的大坝隔一段时间就被冲坏一次,不过长社被折腾了几次,多处出现塌方。
高岳继续攻城,王思政身先士卒,亲挡矢石,与士卒们同甘共苦,高岳仍是奈何不得。
既然如此,还是把王思政淹死吧。
一座更加坚固的新大坝起来了,河水再次滚滚而来。
这下城四面洪水滔滔,长社成为一个孤岛,城中四处水如泉涌,西军只好悬釜而炊。
更要命的是,王思政百密一疏,粮食虽然还没有断顿,但食盐已经耗尽,士兵们开始全身浮肿,病死的人越来越多,饶是如此,没有一个人抱怨,没有一个人想投降,长社仍然是一座同仇敌忾的坚城。
赵贵看到颖川一带的大片沼泽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铁骑兵没有用武之地了,他所能做的只是在河边叹息。
其实,宇文泰根本没有打算深陷河南战事,王思政自己去折腾,胜了固然高兴,不胜也不会动摇西魏的根本,长社保卫战打了**个月,不派援兵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援兵来得勉强。
因此,当赵贵报告长社城已成孤岛,骑兵无法进军因此退兵,宇文泰默许了。
有了河阴失利和邙山大败的教训,西魏方面已经不敢轻易跟东魏开战,至于王思政,权当年三十打了兔子——有它也过年没有他也过年。
王思政此时实际上已经成为弃子。
看不到援军的影子,但王思政并没有动摇,为了理想,为了荣誉,他依然要守下去。
上天似乎也为王思政的决心所感动。
就在东魏大军找到破敌之法,眼看王思政就要束手就擒之时,意外就这样突然生了,东魏三大主帅一下折了两个。
为了进攻长社岛,慕容绍宗造了一艘巨大的楼船,站在船上可以俯视城里,也可以居高临下向城内放箭。
慕容绍宗、刘丰生和部将慕容永珍站在楼船上观察敌情,突然平地里起了一阵大风,大船一晃将栓楼船的缆绳挣断了,大风吹着楼船一直飘到了长社城的城墙,城中守军一看楼船变成了冲车,赶紧放长钩子勾住楼船,同时城中弓弩齐射向大船。
慕容绍宗自知不免,长叹一声投水自尽,刘丰生落水后游向土山最后中箭身亡,慕容永珍被俘虏,王思政将慕容永珍斩,然后将三位的尸体以礼安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