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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一代女皇】(1 / 1)

武后不向任何反对她的势力退让的态度是坚定的,是一以贯之的,如同她在牵涉到重大切身利益从来就没有退让过一样,她不会在武力威慑面前妥协。这一点,作为长期在武后身边的的裴炎是最清楚不过的。

武后根本不会相信,在以武力相胁迫条件下的求和与退让,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也不相信,他们拥戴中宗这样一个羸弱的皇帝,在她还政皇帝之后,能够俯称臣并保她独善其身。这是一场类似于清君侧的举动。武后认为,作为一个饱学之士,裴炎不会不了解历史上所谓清君侧的后果。

早在汉景帝时,御史大夫晁错忧虑宗室诸侯强大了朝廷不能够制服,为了稳固汉室,他向皇帝陈述诸侯的罪过,请求皇帝削减他们的土地,收回他们的旁郡。他的请求得到皇帝的认可。于是,晁错针对如何限制诸侯,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

晁错的举动,令诸侯哗然。之后,吴、楚七国以清君侧、诛晁错为名起兵造反。危急关头,大臣袁盎明知吴王有阴谋,却请皇帝杀晁错以安抚七国。

结果是,杀了晁错,吴、楚七国并未就此而退兵罢休。原来,吴王蓄意谋反已有几十年,这次因削减他的土地而怒。他利用诸侯维护自身利益心切,联系其他六国起兵。

显而易见,在吴王那里,起兵本意并不在晁错,而在于以清君侧之名,行撷取皇位之实。看清了吴王的险恶意图,最后还是景帝派重兵对他们进行围剿,以杀叛军十余万并吴王被追杀、其他六王失败后自杀为结局,才使这场七王之乱得以平息。

然而,汉景帝听信那个嫉能妒才的大臣袁盎的谗言杀害忠臣晁错,却是不可挽回的损失。前车之鉴,裴炎可以置之不理,武后却不能不高度警惕。

她既不能轻信宰相裴炎之言。又不能对打出拥君旗号的造反者有任何的侥幸之心;即便还政于皇帝,也不能由他们来左右,何况在武后的远大目标中,此时根本就没有还政于皇帝的打算。

武后问策裴延。并不是她要借助裴炎的智谋,她知道国难当头,作为当事者,靠的还是自己的能力和主见,她所需要的只是裴炎的一种与己合作的态度。并通过裴炎的态度来影响其他大臣,与她共度难关。在失去重臣裴炎支持的时候,武后只能直接面对这场叛乱危机。

这是自大唐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内乱,对武后来说,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较量,直接关系到武后今后能否在朝廷有立足之地。突如其来的冲击,前所未有的挑战,激了武后放手一搏的巨大勇气。这种勇气来自她一以贯之的自信,来自她面对劲敌敢于挑战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刚毅性格。面对种种不利与不测,武后沉着冷静。从容应对,积极化解。

先是令楚州司马李崇福率所部三县之兵力以抗衡,随后,又针对徐敬业一伙打出“匡复唐室”的旗号,大胆启用大唐宗室后裔淮安王李神通之子李孝逸为统帅,侍御史魏元忠为监军,抗蕃名将黑齿常之为江南道大总管,七天之内调兵遣将三十万,锋芒所向,直逼扬州。武后的用意就在于要让天下人明白。武后是大唐江山的忠实维护者,已经得到大唐王室的支持和拥护。

正是这些深得武后重用、建功心切的宿将名士,在关键时刻大显身手,大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一个月之余就顺利平息了这场叛乱。这是取得宫廷之外的一次重大胜利,也是武后动用干戈处理内乱的第一次尝试,虽然是迫不得已,然而,她用自己的智慧、勇气和胆量如愿以偿地战胜了自己的敌人。

这次平叛的成功,使武后明白一个道理。面对强大的敌人,不能有任何的畏惧和妥协,因为任何妥协都意味着姑息和怂恿,意味着作茧自缚自取灭亡。只有强势出击,血刃相见,才能威慑天下。

裴炎事,武后命御史大夫骞味道、御史鱼承晔对裴炎进行鞫审。有御史崔察闻而上言:“裴炎伏事先朝,二十余载,受遗顾托,大权在己,若无异图,何故请太后归政?”意在附和武后、指出裴炎有异心。而凤阁侍郎胡元范却上奏:“炎社稷忠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

其他文武大臣证实裴炎不反者也不在少数。然而,此时的武后,对裴炎是否蓄意谋反已不愿再做深究,她所痛恨的是裴炎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对自己的背叛,虽然这种背叛可以以忠于李唐皇室的种种理由为其开脱,但对于深明治国之道的武后来说,却容不得她心慈手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李敬业的造反岂止是一个还政于皇帝可以了得!

在纲常伦理的天平明显向着他们倾斜的时候,一旦他们能够得逞,他们完全可以煽动多年积蓄的宗室仇恨,置武后及其追随者于死地。裴炎难道不知道那位临海县臣骆宾王,在那篇充满煽动性和蛊惑力的檄文里,不是以仇恨的口吻在声讨武后吗?

尽管武后很欣赏他的文采和才华,但那毕竟是杀气腾腾的宣战书!造反者能够得逞,那些只可利用不可信任的大臣在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不会反戈一击?

皇帝是自己的儿子,一旦受制于他们,即便裴炎他们能够辅佐扶持,李敬业他们这些靠武力制胜的家伙能够在皇帝面前俯称臣吗?

她清楚地懂得,退让与妥协,其所否定的就不仅仅是她现在的行为,而是到现在为此的所有作为。那样,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一生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多年的宫廷抗争,几番腥风,几番血雨,真正懂得治国之道的只有武后自己!

而其中的艰辛和凶险也只有武后自己才能体会。大唐江山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她半辈子斗智斗勇才得以传承,她的所作所为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闪失。

她所能够承受压力和所担当的责任已经远远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她可以毫无保留地为大唐江山付出一切,甚至铤而走险;而裴炎他们所追求的无非是个人的声誉和地位。

一个默许属下造反,在关键时候又只求保全自己声誉、地位而置武后乃至皇室死活而不顾的大臣。哪怕有多大功劳,有多少人为其辩护,他都必须死,这就是最好的裁决!那些群起为他说情的朝臣也必须分化瓦解:凤阁侍郎胡元范、侍中刘景先下狱。宰相郭待举贬为太子左庶子。

宫廷法则容不得别人分辨,也容不得她有半点的心慈手软!时隔不久,单于道安抚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自认为战功卓著且手握重兵,是武后的得力助手,可以为裴炎鸣冤。便以密函向武后求情,武后再次果断出手,利用程务挺麾下偏将裴绍业将程务挺斩于军中。

裴炎死了,死在他多年崇拜和追随的偶像手下。其实,裴延在喊出“请太后还政皇帝”的时候,就知道他同武后已经是恩断情绝,也知道其后果和结局。

裴延所要坚守的是大唐秩序,所要维护的是大唐正统,扬州叛乱事实本身已经与他毫无干系,他对大唐皇室对武后的恩怨是非就此作罢。能够守住的和不能守住的也就此了结。

他不想为自己申辩,尽管他有很多的理由可以为自己申辩,他是先帝高宗重用的大臣,同样也是武后重用的大臣。

然而,在如此局面下,除了事当时支持武后,其事后所有的申辩都已经于事无补,况且他所接受的全部教育,他所恪守的伦理道德,不容许他对武后再做出妥协。这是他安身立命的全部依托,也是他作为忠于大唐皇室之大臣的全部操守。裴炎也曾妒贤忌能,伤害过朝中大臣,并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

那是开耀元年十月。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裴行俭献定襄所获囚俘,他在明知裴行俭许愿囚俘不死才使他们投降的情况下,以“伏念是程务挺、张虔勖逼近营地,加上漠北回纥南向进逼,走投无路才投降的”上奏,杀阿史那伏念、温傅等五十四人于都市。令裴行俭感伤不已:“但恐杀降之后,无复来者。”裴行俭因此称疾不出。

这种妒能害功的行为,也曾引起朝中其他一些大臣的不满。尽管如此,与他对大唐皇室的忠诚和为朝廷所做出的贡献相比较,仍不失为小过,不会引起他更多的内疚。同时,裴炎多年从政,自然明白宫廷法则,更知道为官当政的风险。

如此等等,在他刚拘捕入狱,左右之人劝他对使者说些卑谦的话以保全自己时,他留下坦然的一句话,那就是“宰相下狱,哪里有再保全的道理!”最终没有屈节。这或许使武后乃至天下在他死后能够看重他的人格。

李敬业以“匡复唐室”的旗号起兵造反,也彰显出武后以太后之身临朝称制的尴尬。对已经掌握或操纵皇权的她来说,自然不甘于屈居于皇太后之位,在她心目中,大唐江山的继承非己莫属。因此,在扫除朝廷内外障碍和壁垒的有利条件下,武后加快了称帝的各项准备。

她几经淘汰,提拔了裴居道、韦思谦、苏良嗣、魏玄同等几位声誉俱佳政绩卓著的大臣为宰相,又重用黑齿常之、李多祚、权献成等名将,稳定了朝政;抽调精通法律的专门人才整理修改自唐初几十年来实行的律令,编成了《垂拱式》二十卷、《垂拱留司格》六卷及《垂拱新格》二卷;撰写《臣轨》成书一部,普赐群臣,以教为臣之道;吸取李敬业叛乱的教训,大力提高御史台的监察权,加大对地方官员的督察,在《垂拱格》中明文规定,监察御史、侍御史每年分春秋两次定期出巡全国各地,监视督察各地官吏。武后认为,在经历这场内乱并一路扫清政敌之后,代唐称帝已刻不容缓。

就自己为这个朝代所付出的心血而言,这是应该得到的名分;没有更为稳妥的退路,这也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只有明正言顺地称帝,才能使自己多年所付出的心血不至于付之东流,才能实现自己更为远大的抱负。

改朝称制的进程按照武后设置的步骤正在加快,一切都是乎得心应手。在经历了一场大扫荡大清洗之后,宫廷内外。为武后的智慧而信服者有之,更多的是为武后的强势而畏惧而膜拜。

于是就有上天垂像,就有瑞石出氾,如此等等。武后非常清楚。在一个崇尚力量、崇尚天命的时代,没有比强势作为的手段和君权神受的声誉更为重要。称制路上,她需要天下认可,需要有更多的人与她携手同行。

然而,她可以广开仕途。网络天下人才,却很难解开士子们的儒家情结。就在裴炎、胡元范、刘景先、郭侍举这些昔日的追随者分道扬镳之后,凤阁侍郎刘祎之又一个以维护皇权之名与她分庭抗礼。

作为北门学士之的刘祎之,是武后多年培养并委以重任的大臣。这个以“推善于君,引过在己”的名士,其才华和人品深得武后信任。早在高宗晚年,协助皇帝处理朝政的武后深感朝廷人才青黄不接,自己在朝廷更是举目无亲、势单力薄。

于是,她沿用先帝李世民开设学馆、延揽四方贤士之法,招纳了一批位卑势微而又才学俱佳的学士。云集在自己的麾下,其中最有影响的就是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的前身名翰林院,是朝廷集结合练、僧道、卜祝、术艺、书弈等人才的重要场所,亦是名儒、学士以术艺类常居其所(昭文馆),他们以各自的职能分门别类,由朝廷供养,直接为朝廷服务。

由于他们常于北门候进止,乾封以后,始号“北门学士”。武后利用这些儒学名士编纂文籍,又通过高宗让他们在幕后参预决策时政。以分散宰相权力,并以此培养他们的理政能力。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便是刘祎之。

还在少年时期,刘祎之与孟利贞、高智周、郭正一即以文藻知名,被时人号为刘、孟、高、郭。一同在昭文馆当值。上元中,刘祎之迁右史、弘文馆直学士,与著作郎元万顷、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韩楚宾等皆召入禁中。在武后的精心培植下,刘祎之与同为文馆的周思贸、元万倾、范履冰等这些被召入禁中的年青学士,一个个脱颖而出。成为武后的得力助手。武后善于扶持弱势群体,虽然这个群体并非都出身寒门,但他们没有特殊的背景,也没有任何爵位以资骄傲,但他们都是饱学之士,有着比常人更为远大的抱负。

在武后看来,任何才华出众而又有远大抱负的人,总有那种出人头地的渴望和实现远大抱负的欲求,他们寄希望于别人的现和扶持,使他们的才华得以施展;而当他们得到现和重用,其感恩之情不言而喻。

就当时而论,与朝中那些重臣相比,他们还只是一帮无足轻重的弱势群体。然而,弱势一旦被培养成为强势,就会成为不可低估的力量。

武后欣赏他们,是他们锐意进取,意气风,文笔飞扬的士子才华,武后重任他们,是他们对朝廷对武后的耿耿情怀。他们恃才傲物不拘小节的行为不时受到非议,常被正人君子所不屑,但却被武后所庇护所器重。

他们不是深入敌营冲锋陷阵的勇士,却为武后改朝称制打下了基础,又在不经意之中为新朝的建立拉开了序幕,奏响了序曲。在他们的心目中,武后是他们的恩师,是他们仕途的栽培者和引路人。他们崇拜智者和强者,佩服武后的智慧和强作为,常常会被武后那双明察秋毫的慧眼所折服。曾几何时,他们春风得意,领尽,都以能为取得武后的信任而自豪,也以能为朝廷尽职尽忠而欣慰。

然而,刘祎之他们接受的是纲常伦理的传统教育,其治国施才的全部理想和信念都在于维护国家之正统。裴延事件之后,他们对武后的行为越来越不能理解,对武后的感情也越来越复杂,他们很难接受武后离经背道的行为。同其他北门学士一样,刘祎之崇拜武后,是武后的强作为和智慧,而不是心灵的征服。在特定的情况下,刘祎之也曾做出了有违宫廷常规的事情,并由此付出了代价。刘祎之的姐姐是宫里的女官,武后派他去武后母亲荣国夫人家看病,刘祎之却通过贺兰敏之去荣国夫人家看望姐姐,结果被流放好几年。

然而,刘祎之绝不会从大节大义上怀疑和背叛纲常伦理。因此,他们为武后所做的一切,最终都要回归到正统的轨道上来。此时的刘祎之是痛苦的,昔日的恃才傲物,却掩盖不了他一如既往的士子情怀。他饱读经书,虽不刻意循规蹈矩,然深明朝廷乃国之公器,非帝王也非朝臣之己私,他所要维护的是国之公器,而不是家天下之一己私利。

他根据自己对大唐王朝的认知与认同,全身心地把自己融入这个王朝,并用自己的才华和忠诚维护着这个王朝,十分珍惜为之所付出的一切。

他看重国家之正统,积极支持皇帝李旦上台,并把辅佐皇帝看成是应尽的责任,而不愿意为支持武后而背叛皇帝,背叛大唐之正统,原本就是要忠于皇上,恪守为臣之道!他在等待,他的同僚也在等待,等待太后理性的回归,最终还政于皇帝,名正言顺地让皇帝一统江山,更期待着皇帝在他们的辅佐下成为旷世明主。然而,他们等待来的是截然相反的结果,是武后的所作所为同他们的理想和愿望渐行渐远。

事实是,刘祎之他们或许未能明白,他们从被武后召入禁中那一天开始,在武后的牵引和影响下,就以北门学士自成一体的独有风格和姿态参与朝政,其思想和行为,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已经融入到武后的势力范围,是武后制政、施政的重要力量和得力推手,早已成为“二圣”旗帜下难以割舍的重要组成部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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