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屠杀从柳子到芳城,一路上“死者枕籍”姚周的一万名士卒全躺在这儿了,他只带着十余骑奔宿州而去。
“宿州守将梁丕素与之有隙,开城听入、执而斩之。”——《资治通鉴》这意思是说:姚周曾与梁丕结下过梁子,入城后就被宰了。
柳子的败迅传到徐州城,把庞勋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哆嗦,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忙把手下亲信许佶、周重、赵可立等一一找来,商议对策。谋士周重已是泣不成声了,说:“柳子地要兵精,姚周勇敢有谋,今一旦覆没,危如累卵。为今之计也只有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周重之言,“皆以为然”。
接下来,庞勋说有一项新的人事安排要宣布:“我自幼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孝子,相信在座的都有所耳闻吧?我父亲庞举直谋略过人,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吧?
所以大司马这个职位于公于私都非他莫属,众将以为如何?”
头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只好附和说:“正是、正是、天册将军圣明!”
有人提议:“我们成大事者,父子之间也不应有失君臣之礼。”
庞勋听了亦以为然,遂郑重其事的布命令:“大司马庞举直、副将许佶听令!”
庞举直、许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臣在!”
“在我率主力离开后,徐州就交给你们俩了,记住、千万要守住!无论如何要守住!如果丢了——我会很生气的。”
“遵命!”二人面面相歔,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庞勋接着说:“从明天开始招兵买马,凡是青壮年男子有多少招多少。然后就去寻政府军主力决战;然后饮马渭水、踏平长安;然后与诸位共享富贵耳。”
众人齐声说:“是!”同时立正、右手朝前上方伸出,向庞勋行了个德国纳粹式军礼。
庞勋手里拿着一张从北面来的求救信,心里充满难言的烦恼。近几天似这样的信件接二连三的传来,一会儿说丰县、萧县吃紧;一会儿说滕县、沛县被围,你就不能来一点让我振奋的消息么?也是啊、自从打了几个大败仗,庞勋的心情就一直没有舒坦过。他多么希望从北面、南面、东面不时地传来胜利的消息啊!他的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很快就找到了平衡点:这不正应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么?人生在世、不顺心之事十有**。
他又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新兵登记表,这几天含辛茹苦、连抓带骗才征来约三万左右的新兵,唉!三万就三万吧。第二天他就带着六万人马离开徐州向丰县进。
围困丰县的军队是魏博军。鼎鼎大名的河北三叛镇之一。任节度使田承嗣,原是安禄山的死党,在安史叛军走向末日的前夕,他见风使舵投降朝廷。由于仆固怀恩姑息养奸,田承嗣这颗定时炸弹终于于十几年后的78o年引爆。成为唐中期藩镇割据的罪魁祸。
当然、也不能把魏博镇说得一无是处,它还是有一个值得骄傲的闪光点的。那就是在魏博镇历任节度使当中,有一个名字叫田弘正的人,他在唐宪宗元和年间当选为节度使后,举魏博镇的六州之地归顺朝廷。这对于饱受叛镇困扰的大唐中央来说,无疑是一份空前的、沉甸甸的厚礼。八壹中文網
七年后田弘正奉天子诏命,率领魏博军扫平了割据五十年之久淄青镇,杀叛将李师道。田弘正——大唐帝国当之无愧的忠臣良将,他应该是感动中国——812年和819年十佳人物的第一人选!希望大家投他一票。
后来穆宗朝廷对各藩镇节帅进行调整,田弘正被调往成德(河北三叛镇之一)任节度使。这是他曾与之兵戎相见的地方。朝廷弱爆了不是?调哪儿不好?偏偏把这位平叛功臣往虎口送。结果、田弘正被乱兵杀害,大好形势付诸东流。
这一回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羁傲不驯的魏博镇出乎意料地响应了中央的号召,出兵加入到围剿庞勋乱党的行列。难道魏博出了第二个田弘正?让我们看看何进滔是何许人也?
他乃是本届魏博节度使,不过这一届的任期是相当的长,不是一般的长——整整四十年。根据唐中期藩镇割据的实践,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魏博节度使这个职位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高风险行业,能在这个岗位上呆上四十年的人、不简单!
他在接到天子诏命后,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是为自己制定了一项“三要”方针:一要赢得一个忠臣之名;二要阻止贼寇进犯魏博镇;三要保存实力不受损。因此他派遣部将薛尤率大军出征,给了他二万五千兵马。
临行前,何进滔是千叮咛万嘱咐:“孙子兵法有云。临阵退避三舍,懂吗?别看敌军来势凶猛,其实呢?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懂吗?”
不知道薛尤听懂了没有?他恭恭敬敬的点着头,心里话:说白了、不就是出工不出力么?这有什么不懂的。
魏博军先到达的便是丰县,薛尤在丰县周围扎下了五个营寨,本着不打、不围、不进、不退的原则。不明底细的人见了,定以为是某一大型旅游团在此野炊。
庞勋率大军于第二天傍晚抵达丰县,六万人马偷偷地溜进了丰县城内。魏博军竟然毫无察觉。不知道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庞勋在军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用围点大援之计,包围了距丰县最近的一个大营,然后在各要道设下伏兵。魏博军果然中计,援兵遇伏,被歼灭二千余人。“贼攻寨不克,至夜、解围去。”
薛尤见敌众我寡,又闻庞勋亲自前来,很自然地想到了何大帅的谆谆教导,“临阵退避三舍”。于是在天亮之前,他们就从哪儿来的又悄悄回哪儿去了。
他这一走不要紧,把正包围滕县的副剿总曹翔撂在了敌军的威胁之下。曹副总狠狠地骂道:“娘稀皮、薛尤这头猪。你还不如不来呐,什么玩艺?呸!”骂完之后,也只得引兵北撤,退守兖州。以免躺着中枪。
庞勋解了丰县之围,与手下亲信一合计,决定先来个“斩行动”南下打掉康承训的总司令部。早有间谍把这一情报送到了康总的案桌上,于是在临涣以北的交通要道布置陷阱,只等庞勋陷进去。他果然陷进去了。
其实,包围庞勋这六万人马的康总本部,包括沙陀军、吐谷浑、党项等蕃兵在内,还不到六万人。请先别忙着说这是天方夜谭,庞勋那六万人马中有三万是刚抓来的壮丁,“未阵即奔,相蹈籍死者四万。”——新唐书康承训传。也就是说还没开打,他们就已溃逃,被杀和自相践踏而死的达四万之众。残存的二万人马退回徐州城。
退守兖州的曹翔见庞勋率军南下,也整顿兵马紧随其后。把滕县、丰县、沛县下邳等城池一揽子全拿下了。这活干得漂亮!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彭越。他对付项羽玩的就是这一招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使英雄盖世的楚霸王疲于奔命、无可奈何。
在东面,副剿总、淮南节度使、南面行营诸军都统马士举(又名马举)与泗州守将辛谠里应外合,大破贼寇为期七个月的围城。为戴罪立功而到泗州来的王弘立,寸功未立、死在这里。
到此,政府军已收复大部分地区,叛匪全压缩在徐州、宿州、濠州、第城这几个孤立的城池内。现在庞勋要做的就只有拼死守住这四个最后的据点了。他派吴迥去加强濠州的防务;派张行实去加强第城的防务;派降将张玄稔去加强宿州的防务,另派张儒、刘景当他的副手(似有监视之意)。
庞勋把这三个得力部将分派完之后,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尽量什么也不去想,却止不住一阵阵不祥的阴影袭上心头……
唐朝政府军吹响了对庞匪总攻的集结号。
总司令康承训率领由各藩镇组成的步骑兵八万、兵临第城。打头阵的自然是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沙陀军了。这正是:红旗半卷出辕门,乌云压城城欲摧。
通过前几次著名的战斗,匪徒们终于见识了沙陀军的恐怖,尤其是见识了朱邪克用——小小年纪。竟是如此英雄!伙伴们因此送他一个绰号“飞虎子”,从此、“飞虎子”的名字如雷灌耳,传遍了淮北地区的各个角落。敌人只要一见到那片熟悉的“乌云”就惊呼:“不好了、飞虎子来啦!”
什么叫“山寨”?“山寨”一词出自于古代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土匪,现在已演化为“原装”的反义词。山寨版的商品又被称之为“水货”,那些不慎买到“水货”的人是值得同情的。
以唐政府军与庞勋的**武装的装备而论,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就是“原装”与“山寨”之间的差别。是商品质量的差别!
官军的装备是清一色的盔甲、清一色的兵器,如:明光铠、横刀、马槊、弓箭、弩机、陌刀、长枪、盾牌等。是装备标准化、生产专业化。
而庞匪的装备则是杂乱无章的,没有统一制式的军服,也没有什么象样的铠甲。手里拿的都是些锈迹斑斑、残缺卷刃的刀枪剑戟斧钺勾叉……他们还有一个软肋:缺少弓箭(制造箭是需要有兵工厂的。),这就给官军攻城带来了极大的的方便。
朱邪赤心领着克用和众沙陀骑兵在靠城墙很近的地方肆无忌惮的“玩儿”,他们他们对着城楼张弓搭箭,时而“仰射天狼”、时而“回头望月”,那造型真心是酷极了,给当时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站立在城楼垛口边的守兵成了一个个活靶子,不时地有中箭者倒地或掉下城去。“呜、呜、呜、”——从指挥中心传来短促的的号角声,接着是一刻也不停顿的擂鼓声,这是攻城号令!
一排排云梯架在了城墙上,步兵们身手矫捷、鱼贯而上。与此同时,撞车撞击城门的巨大声响与喊杀声、兵器的碰击声汇成一曲惊天动地的“交响乐”!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攻城战!不一会儿、“交响乐”停了,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守将张行实带着十余骑跌跌撞撞地朝宿州方向逃窜,他们一行人前脚刚跨进城门,康承训的大军随后就到了,把若大的宿州城团团围在核心。
宿州守将名字叫张玄稔,原为唐徐泗观察使崔彦曾的部将,在徐州城破之日投降了庞勋。他常常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是身在庞营心在唐,我要潜心地等待、等待着为朝廷出力的这一天。
而另一位姓张的、张行实则是庞勋的铁杆粉丝,他在给庞勋的书信中写道:“官军尽锐于此,西鄙虚单,将军直捣宋毫,出不意,宿围自解。”
这意思是说:官军的精锐主力都被我吸引到这里来了,其后方宋、毫二州兵力空虚,请将军亲率大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宿州之围自然就解了。
张行实从军中挑选了一名善于偷鸡摸狗的士兵,让他将书信送往徐州,当面交给庞老板。当夜,这名士兵可不含糊,只见他身穿夜行衣,背插单刀,于城楼上纵身飞跃而下,须臾,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消失在围城官军的眼皮子底下……
近来一直处于郁闷状态、愁眉不展的庞勋接到书信后,像是打了一针鸡血,精气神“噌”的一声就上来了。他连声说:“好计、好计、好一出围魏救赵之计!如果攻占了宋州、毫州,我们就满盘皆活了,那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行实这家伙原来也有两把刷子,跟我想到一块了。”
说罢,他让庞举直、许佶守徐州,自己与周重、赵可立等领着二万人马出西门,一路向西而去。这是庞勋第三次离开徐州外出“旅游”,前两次都是灰头土脸的回来。这一次出门,他回头望了望雄伟高大的城楼默默地说:“再见了、徐州!再见了、亲们!万一出师不利,我还会再回来的。”
他不曾想到,这一次出门与前两次是完全不同的,他已经没有机会和能力再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