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李克用在月光下清点人马,他不点不知道,一点吓一跳!怎么回事?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鸦儿军,竟有七千余人马倒在了药儿岭上,现在的全部家底还不足一万五千人。李克用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李克用啊李克用,你啥时候打过这样的窝囊仗?
的确,这是战无不胜的李克用自出道以来第一个败仗。他自然而然的由药儿岭之战想到了项羽在垓下、关云长在麦城、薛仁贵在大非川……何其相似乃尔!
李克用见天色已晚,找了个隐蔽之处扎营。第二天一早,启程赶往雄武军。
到雄武城下一看,李克用傻眼了,城楼上插满了卢龙旗帜。没变的是一面红色的唐子大旗,伫立在其中,向人们诉说着她的孤独。
卢龙节度使李可举站在城头,乐呵呵地说:“克用贤弟,别来无恙,愚兄在此恭候多时矣。”
李可举的揶揄之举,使李克用怒不可遏。遂下令攻城,一定要把雄武城给夺回来!众将一个个哭丧着脸:攻城器械都扔在药儿岭上了,拿什么攻城啊?康君立说:“主公,为今之计,应尽快赶到蔚州与令尊大人汇合,以避免被官军各个击破。”
李克用听了连连摇头,说:“蔚州蕞尔,守此孤城且外无援兵,岂非自投囹圄?此乃兵家之大忌也。”。一向自信果敢的李克用这回有点婆婆妈妈的,没个主意。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后方传来万马奔腾的声音,李克用寻思,定是韩玄绍这厮又跟上来了,下令准备迎战。马蹄声越来越近,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没错,果然是他。
城门开了,李可举领着大队人马杀出城来——包饺子来了!
这要是在过去以往。鸦儿军对兵力比自己多一倍有余的卢龙军、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然而今天不一样,经历了几次内部的分崩离析、和昨日的药儿岭大败,鸦儿军无论是士气还是战斗力都大打折扣,降至历史的最低谷。而卢龙军则恰好相反。锐气正盛!眼看又一次让人包饺子,李克用仰天长叹:“呜呼!天灭我也。”
在雄武城外这片开阔地上,两军展开了电光石火、惊天动地的骑兵大决战!
几乎是与此同时,李琢和赫连铎的数万蕃汉联军包围了蔚州城。李国昌手里仅有二千余守军,双方兵力悬殊。城内还有一个数量庞大的非战斗团体——朱邪家族、需要保护。这会儿,李国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理压力。他站立在城楼上望眼欲穿,仿佛在撕心裂肺的呼唤:“克用吾儿,你在哪儿?快来吧!”。
李克用真的来了。
随李克用突出重围的只有三千余人马,又有约一万鸦儿军骑士倒在了雄武城外的土地上。卢龙军也损失不小,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所以见好就收了。
李克用领着这三千疲惫之师,疯似的向围城的政府军猛攻。城楼上的李国昌看得真切,身经百战的他,掌握火候的技巧是不需要旁人来教的。他迅作出反应。倾巢而出,保护着数百口眷属突围。
两支哀兵会合之后,如洪水咆哮,冲破堤坝,奔涌而出!他们一路向北,走出约百里地,才停下来歇息。李克用清点人数,除了老弱妇孺的眷属之外,主要成员只有李国昌、李克宁、李克让、盖寓、薛志勤、李存璋、康君立等十余人。其余人马死的死、散的散,已所剩无几。李克用无比沮丧地面对这样的现实:鸦儿军全军覆没!这使他刻骨铭心、夜不能寐……
一行人继续向北。越过长城。向北,消失在陌生的、烟波浩淼的茫茫阴山之中。
政府军大获全胜,捷报传至京师,天子李儇喜出望外。敕令嘉奖。为歼灭李克用叛军立下汗马功劳的主要人物都升了官:李琢任河阳节度使,赫连铎为云州刺史兼大同军防御使,白义城为蔚州刺史,米海万为朔州刺史,李可举兼任门下省侍中。
其中最大的赢家就数赫连铎了,李琢的原太仆卿职务与节度使平级。卢龙节度使李可举所兼任的门下侍中只是个虚衔。只有他赫连铎,一跃而为大同防御使,坐上了李克用连做梦都想坐的位子。
赫连铎高兴之余,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匪李克用去向不明,一个多月来渺无音信,成了“马航失联客机”一样的谜。必须要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叫我如何睡的安稳?
于是,他派出斥候(侦察兵)四处查访…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王昌龄的一《出塞》,向我们展示出一副汉民族反侵略战争的壮丽画卷,同时也凸显了阴山自秦汉以来得天独厚的战略地位。
横亘于长城以北的阴山,平均海拔在15oo——23oo米之间,连绵12oo多公里。其东段在河北省北部,这里是古燕赵大地,春秋至秦各个历史阶段都修建了好些个长城,重重叠叠,有些就建在阴山山脉的脊梁上。西段则处在浩瀚的、人迹罕至的大沙漠之中。所以,阴山中段便成了游牧骑兵侵扰中原的必由之路。八壹中文網
唐朝灭东突厥、薛延陀,以及唐回(纥)联军灭后突厥等战役,也大多是从阴山中段出击的。现在,回鹘已消亡,契丹还没有做大,阴山沿线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阴山南北宽5o——1oo公里,南坡山势陡峭,北坡较为平缓,山下到处是绿油油的大草原。正如南北朝民歌《敕勒川》所唱:“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在阴山南北以及大山里,生活着很多大小不等的鞑靼部落。鞑靼人据说是后世蒙古族的祖先,他们在这里以游牧和狩猎为生,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广明元年(88o)冬十月,阴山山区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空旷的山谷,除了皑皑白雪和一些散落在各处的圆顶蒙古包之外,似乎找不到生命的迹象。远处,渐渐出现了一队不之客。这是一支十余人的骑兵小分队。他们身上穿的是鲜卑服装,外罩铠甲,腰佩刀剑。这是些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
突然,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无数的鞑靼人,手执弯刀、弓箭。把这一行人围在了核心。这支骑兵小分队的头头是一名校尉(唐军対团一级长官的称呼),说:“请带我们去见你们的酋长,有要事商谈。”
他们跟随这一群鞑靼人来到一座白色的帐篷前,这帐篷大而豪华,四周哨兵林立。一人进去禀报后,出来说:“大汗有令,请校尉进去说话。”
校尉进去后,对酋长和众头面人物自报家门:“我奉唐大同防御使赫连铎大帅之命,来贵地进行慰问。”说罢,他击掌两下。从外面进来几个人,手提着沉甸甸的丝绸和黄金等物品放在桌子上。
“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酋长一手抓住一个金锭,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咬的牙痕,喜形于色、自言自语:“嗯、成色不错!”
他的眼光又移到了两个“美人儿”上了,这是两个五光三色的瓷雕——骑着马、手持马球杆的仕女,体态丰满,栩栩如生,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把在座的鞑靼人眼睛都看直了。有人问道:“这是啥玩意。值钱不?”
校尉介绍说:“这是一种名曰‘唐三彩’的陶器,朝廷常把它作为礼品赠送外宾。”
酋长听了连连点头说:“噢,好、好、好!”
校尉说:“还有更好的呢,大汗请看。”他端着四个瓷碗。小心翼翼的放在酋长面前。在座的头面人物也都一个个伸长脖子看,但见瓷碗晶莹剔透、白中泛青、温润如玉。这帮化外之人哪见过这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校尉滔滔不绝的当起了讲解员:“这叫影青瓷,老外称它为假玉器,产自于长江以南的昌南镇。这影青瓷在西方,也就是欧洲。只有王公贵族才有可能拥有,它的市场价格是黄金的好几倍。”
听到这里,酋长好像想起了什么:“阿阿,赫连铎大帅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一定有什么要事需要我帮忙,说吧,什么事?”
校尉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封赫连铎的亲笔信,呈上去。酋长展开书信一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李克用是不是那个沙陀人,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
“正是,正是。”
“听说此人非同寻常,我想,他没有两把刷子哪敢造反?要捉拿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汗不必过滤,李克用的大军不是刚刚被我们赫连铎大帅给灭了么?现在,就算他是一只斑斓猛虎,那也是一只落入平阳的虎……”话一出口,校尉自觉失言,见酋长和在座的诸位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才咳嗽两声接着又说:“而一只落入平阳的虎,还不如一只病猫呢!古人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在你的地盘,李克用的势力一旦形成气候,对大汗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鞑靼酋长听了这一席话后,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对校尉说:“你们且回,等我的好消息。”
鞑靼酋长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回去的路程远,又是下雪天,你们就在此歇息两日再走吧。”。于是,不之客于第二天回云州复命去了。
我由衷地叹服这位不知姓名的校尉(史书上未见其名),是个人才啊!即使是苏秦、张仪,也不过如此吧?赫连铎没有选错人。话虽如此,赫连铎贿赂鞑靼人捉拿李克用的计划,能否成功?是不是肉包子打狗?主要还取决于鞑靼酋长的态度。而鞑靼酋长持何种态度,则完全取决于李克用!
有朋友问道:“阴山鞑靼部落的上一级领导到底是谁呀?从上述情况看,大同防御使赫连铎不像是鞑靼人的领导啊?”
鞑靼部落的领导人的确不是赫连铎,是谁呢?是原振武节度使李国昌(新节度使还未到任),也就是说,阴山地区是属于振武镇的管辖范围。两年前,李国昌在振武镇任职期间,鞑靼人给他的印象是胆小怕事、安分守己。闹事闹得鸡犬不宁的是回鹘、党项、吐谷浑那些家伙。
现在,鞑靼人的顶头上司李国昌同志深入群众、检查工作、体验生活来了,可他们却连个非正式欢迎宴会都没有举办。人走茶凉啊!不仅如此,他们还准备绑架顶头上司的公子,天理何在!
自从李克用他们遁入阴山之后,终日里混迹于鞑靼人当中。由于他豪爽、仗义,深的当地人的喜爱,结交了不少朋友。几个月来,李克用在家里总是长吁短叹,茶不思、饭不想,多少个夜晚睡不好觉。他在反思,反思那段不堪回的叛逆之路,心中充满着深深的愧疚——
我朱邪家祖祖辈辈尽忠唐朝,从来没有人叛逆过。天子是厚道的,我们父子平庞勋有功,朝廷给于了太多的殊荣:赐姓受封、高官厚禄、整个朱邪家族都跟着沾了光。我怎么可以向河朔三镇学习呢?他们算什么东西?本来就是安禄山一个窝里出来的、没有礼义廉耻的贼!而我呢?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着贵族血统的、堂堂的李唐宗室成员!
看着夫君情绪低落、萎靡不振的样子,刘氏夫人疼在心里,开导他说:“不要想的太多,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李克用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还在回忆过去、自言自语:“我只后悔当初不该听信了李尽忠、康君立这两个混蛋的话,结果不光害了我自己,还坑爹了。本来老爸当节度使当得好好的,前程似锦。要不是因为我,哪会落到这寄人离下的地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