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走了两个老的,这小的别再有什么意外啊!”
年纪看上去不大的青壮力长叹一口气,狗娃这孩子从小命苦,让他爷爷奶奶好不容易的拉扯大。
现在狗娃能去码头挣钱养家了,虽然说日子过得还是不宽裕,最起码一家人住在一起平平安安的,也算是和和美美。
突然遭受这个变故,两个老人去了,就剩下他一个,再不好好养身子,有个好歹,可算是全完了。
徐族长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你说的是人话吗?晦气!”
本来已经够悲伤的了,还说小的,真是没有眼力劲儿。
年轻男子就是说话嘴快,不经大脑,被他训了一顿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低头耷拉着脑袋。
“现在怎么办?天气这么的热,尸体再放下去,就会变样了。”
颜欢很担心如果再耽搁下去,尸体会腐变,靠近尸体的时候已经能闻到淡淡的臭味,如果再放个一天两天,产生的病菌不可估量。
她在书里看到过尸体腐烂后没有及时处理,然后发生疫病的案例,就现在的环境,假如真的疫病爆发,那大家都要完蛋了,没有大夫能治好的。
“昨天晚上就应该下葬的,狗娃拼死不让,折腾到很晚,我们大家实在没有法子了,才回去休息。”
提起这件事徐族长就头疼的厉害,他虽然是族长,但是那死的两个人还是狗娃的亲爷爷亲奶奶呢。
孩子就不让下葬,说如果把爷爷奶奶抬走,他就跟着一起去死。
能怎么办?强制性的把人抬走也不是不可,然后呢?真的让狗娃钻了牛角尖,然后再添上一道人命?
“把他泼醒。”
再等下去尸体真的该发臭了,颜欢当机立断,从院里端了一盆冷水,狠狠的用力泼去。
“哎,不可以,你……”徐族长话还没说完呢,水盆里已经一滴水都不剩了。
“这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真是彪悍啊!”
后面一群人低着头窃窃私语,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颜欢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还真管用,“咳咳咳!咳…”狗娃咳出了几口水,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向众人。
“我这是怎么了?天上下雨了吗?奶奶呢?我要去吃饭。”
说着就要爬进屋,一番话让众人唏嘘不已,年纪大的几个妇人都开始抹眼泪了。
颜欢大步向前,伸手就是一巴掌,“啪”!耳光声响起,全场寂静无声。
“你清醒一点,你的爷爷奶奶已经走了,你还想让他们在天上看你出这幅死样子吗?狗娃!你能不能醒醒!”
再让他疯癫下去,精神状态肯定会崩溃,颜欢干脆直接破罐子破摔,你逃避,我就一定要告诉你真相,让你无处可逃,必须直视现实。
“我的爷爷奶奶死了,对啊,我的爷爷奶奶没有了,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带走他们!!”
狗娃跪地扬起头大喊,他不明白,颜叔告诉过他的,一罐药水喝完就是糖水,可是为什么他的两罐都是药水!还是老天爷把他的糖水罐给踢碎了!
狗娃歇斯底里的声音在整个院子响起,闻者无一人不落泪。
颜安的眼睛红了一圈,上去将狗娃轻轻扶起,“狗娃,逝者已去,你更要好好的活着,让你爷爷奶奶放心,你这样让他们看了也不能安心的走啊!”
“我知道,颜二哥,我就是心里难受,爷爷奶奶辛苦把我拉扯大,我没有本事给他们治病,我就是不肖子孙,该死的是我不是他们!”
狗娃越想越伤心,眼泪止不住的流。
昨天栓子把他送到胡同口,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他就心里感觉不对劲。
白天中午他都不回来,把爷爷奶奶托付给邻居的赵大娘,让她抽空来家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饭菜是他一早准备在床边上,就担心爷爷奶奶会把碗打翻,赵大娘来看看也放心点。
跑到门口,赵大娘就匆匆的抓住他的手掉眼泪,说不出话就直愣愣的指着屋里。
狗娃立马冲进去,就看到爷爷奶奶手腕流血,满满一地的红色闯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瞬间疯魔了。
“知道吗?他们割手的工具,是我!是我亲手递过去的,是我每天给他们准备饭菜的碗呐,是我每天的碗。”
爷爷奶奶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的躺在床上等自己回家,不同的是以前睁着眼睛,现在喊他们却没有回应。
“他们去世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原因,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你不要埋冤自己。”
颜欢蹲下去轻声细语的安慰他,狗娃的年纪和三哥一样大,突然遭遇这种人生变故,一时转不回脑筋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两具尸体今天必须下葬,如果再耽误下去,影响他们投胎的,夜夜难安,只能做个孤魂野鬼,飘荡在无人的深夜里,没有家可归也没有饭吃。”
话锋一变,颜欢跟他谈起下葬的事情。
和他讲尸体腐烂的严重性,他绝对听不进去,已经够悲伤了,哪里还管你有什么疫病?更何况也不知道疫病为何物。
“真的?”
端正身子,狗娃摸了一把泪,直视颜欢,眼里的红血丝还是格外明显,昨天晚上熬了一宿。
“是真的,我娘跟我讲过,如果人死后不能及时的下葬,赶不上投胎的那一批,就会被孟婆拦在外面不让上桥,也不能喝孟婆汤,只能生生死死的看别人投胎去过新的生活。”
颜欢一本正经的给他科普,也不算是胡说八道吧,毕竟自己就是让孟婆和判官送来的。
不管真假,反正就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只要能把狗娃这边安抚妥当,两位老人下葬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不能投胎?那爷爷奶奶就一直在我身边了,也挺好的!”
一想到爷爷奶奶不会离开,狗娃眼里闪着希望,他才不会害怕已经去世了的人,那是把他养大的两位亲人,血浓于水。
这……该怎么接话呢?颜欢沉思片刻,故作惊讶的看着狗娃,“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爷爷奶奶如果陪在你身边,就永远没有办法去投胎,天天渴着饿着,鬼差们也不让他们睡觉的。”
“这么严重?不让吃不让喝,怎么能受得了?”
狗娃听到爷爷奶奶面临的处境,又要开始落泪。
“停,我们说的这个是如果没有下葬,没有投胎才会出现的。”颜欢拍拍他的肩膀,“只要让爷爷奶奶快速的下葬,就可以抢先一步去投胎,选个好人家,以后也不会过苦日子了。”
“好,那我们赶紧下葬,让他们可以选个好人家!”
辛苦陪着自己和投胎转世过好日子,狗娃想都不想,选了第二个。
“好,我们再多买一些纸钱,让他们到了下面不缺钱花,不用受人欺负。”
他同意下葬了,颜欢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子问徐族长,“族长,我们也不懂怎么弄,你看?”
“颜姑娘,我来,听我安排就行!”
本来棘手的难题被她解决了,徐族长立马对面前几个人印象大变。
如果不是这个女娃,还不知道要僵持多长时间呢。
价格商定好了,颜仲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曾管事,“两个月的租金,还劳管事的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拿到银子的曾管事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租金的价格他很满意了,一个月的酒钱是足够的,再加上他和颜家搞好关系,下酒菜也是不愁的。
在颜欢这边,突然省了几两银子,租的位置面积都很满意,她内心也是乐的屁颠屁颠。
双方皆大欢喜,租仓库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至于如何在仓库里供应吃水,可以去附近的农家里询问,只要有钱,水不难解决。
“曾管事,我怎么没有看到狗娃?今天他没有来吗?”
颜仲在码头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问其他的工人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没来,我还纳闷呢,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耽误了,这孩子勤快,从来没有缺过一天工,就是在你们昨天的时候歇了半天。”
如果狗娃来码头,曾管事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每次扛一趟,都遇到到他那里记账,总不能大半天过去了,狗娃还一趟都没有扛吧。
他的回答让三人不淡定了,颜仲先开的口,“欢儿,恐怕真的有什么变故。”
颜安和他想法一样,“去看看吧,好事坏事去了看一眼便知。”
“嗯。”颜欢摸着闪闪的毛发,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糟糕的消息。
不管是狗娃的爷爷去世还是他的奶奶去世,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和曾管事告别后,栓子驾着牛车,四个人急匆匆的赶到了狗娃家。
狗娃家里就在镇上后面的胡同,是一个很小的院子。
到了门口,院门开着,院里凌乱的摆放着很多杂物,瘸了一只腿的矮凳还有漏了底的木盆。
颜欢往里瞅了一眼,没人听到任何动静,“狗娃,你在吗?我是颜欢,我们进来了?”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
“我们直接进去吧。”
颜安按耐不住,直接迈进了院里,朝着里屋走去,颜仲几人紧跟其后。
“狗娃?你在哪?狗娃?”
屋里窗户紧闭,空气中浮着一层尘土,颜欢拿着手不停的扇动,喊着狗娃的名字。
“我在这里。”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在格外暗沉的空间里显得阴森森,吓了众人一大跳。
“谁啊!狗娃?你在哪里?快点出来!”颜安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发麻。
西屋的门吱呀一声,缓缓的打开,一个蓬头垢面的东西走出来,看不出是谁。
“你是谁?狗娃呢?”颜仲做出抵御姿势,防备的眼神打量着来人。
“我是狗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从屋里走出的人仰天大笑不止,笑得太过用力显得面容格外扭曲。
“大,大哥,是狗娃。”
确定眼前真的是狗娃,颜安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颜仲。
“狗娃?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颜仲上前一步仔细端详,货真价实的狗娃。
本来狗娃又黑又瘦,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头发乱七八糟的炸着,衣服破破烂烂的勉强搭在身上,额头中间红了一片。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红彤彤的一片,就像是被人泼了大红色的油漆,配上黑色的眼珠,分外吓人。
“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哈!”
本来站着的狗娃,越笑越大声,直到最后笑哑了嗓子,腿脚一软瘫在地上。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栓子鼻子好使,从进屋的那刻起就嗅到有种莫名其妙的味道,让人非常的不舒服。
“怪味?没有啊?”
颜安左右两边都闻了几次,没有感觉到不适。
颜欢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栓子哥?是不是有种血腥味?”
因为被狗娃的状态影响到了,她还真的没有在意其他,现在让栓子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不好!什么东西?去看看!”颜仲大喊一声,跨过狗娃冲向里屋。
门一打开,所有人都愣了。
床上躺着两位老人,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嘴唇发白面无血色。手腕都搭在床边,横切的伤口,不知道流了多久的血,已经淌不出来了。
“这个不会是狗娃的爷爷奶奶吧?”
颜安恐慌的后退半步,靠着门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想再问一遍。
“肯定是了,年纪也符合,而且除了他爷爷奶奶,谁会躺在他家里的床上。”
离太元看不清,颜欢往前探了探身子,地上的瓷碗片应该就是割手腕的工具。
“我先去把狗娃扶起来。”
才想起来狗娃还躺着呢,颜仲招呼栓子一声,把狗娃扶在院里的台阶上倚着,让他能够透透新鲜空气。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狗娃家里?干什么的!”
一道怒吼响起,大门外面出现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说话之人是一位中年男子,手上还拿了一个黑本。
“这位前辈,我们是狗娃在码头的朋友,今日前来看望他,没有想到他家里竟然发生如此变故,正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颜仲上前抱拳弯腰,面色凝重的说道。
看他的确不像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男子放松了警惕,语气依旧生硬,“我是他们这里的族长,姓徐。”
“原来是徐族长,小辈颜仲,这是我二弟颜安小妹颜欢,还有同村的兄弟栓子。”
听闻院里有声音,颜欢和颜安也赶紧跑了出去。
“嗯,颜仲,你看到里面的场面了吧,狗娃没有交代你什么?”
徐族长背手站在院里,身后跟着同村的村民,颇有几分一村一长的意思。
“里面我看到了,还没来得及问狗娃,他已经晕过去了。”
颜仲实话实说,屋里两个人明晃晃地躺在床上,说不看见也没有人信呐,至于狗娃,是真的没问出什么话来,只听见他大笑了。
“能不晕倒嘛,从昨天回来就哭,大半夜的我都听见了他的哭声,又一天没吃饭,早上给他送了一碗粥过来,也不知道喝没喝!”
右边角落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妇人嘴里念叨着。
“没喝,还在桌子上。”
进门的时候颜欢就注意到了那碗粥,满满登登的,一口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