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秋雨森冷的日子,骤急的秋风,深黑色的乌云,低迷地压着大地,冰凉的秋雨无情的刷打着吴越国的京城—菰薇城。只一会儿功夫,遍地的青草便被摇曳刷洗得株株枯黄。而被雨点打落的落叶,更是渲染了一派悲壮的气氛,它们纷纷飘荡在空中,像无数只失翼断魂的蝴蝶,盘旋着,挣扎着,最后的结局,却仍是无力的坠落在尘埃之中。
夜飞雪昏昏沉沉地半靠在宽敞的马车内,手指轻拨着膝上梅花断七星琴,七星琴发出嘈杂悲凄的声音,一如她那一刻的心情。
都过去好多天了,她的头脑之中仍然是昏昏沉沉的一片,一颗心也始终沉浸在悲痛欲绝之中。爹爹被斩,娘亲自缢、家业被抄,她抚棺呼唤,嚎啕痛哭的场面仿佛还都在眼前,而今的她却要孤身一人,去投靠远嫁京城冷家的姊姊夜无色。
夜飞雪低垂下眼眸,竭力掩饰住眼中的那份凄楚、无助和彷徨。她姊姊夜无色嫁的那个冷家是名门望族,她的爹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冷家为怕牵连,尚且不许她姊姊回家奔丧,自是断断容不得她这样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上门去,又怎会好心的派人来接她过府呢?
想到这里,手指微颤,琴音一转,竟隐隐透出丝丝诡异的不详之音来,夜飞雪陡然一惊,立即罢手,随即想起她的姊姊连爹娘的棺木都不能扶上一扶,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正在伤心之时,突听有人隔着车帘轻唤道:“飞雪姑娘,冷府到了!”顿从昏沉中惊醒,轻“嗯”了一声,拭干了脸上的泪珠,又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素衣,这才小心的掀起马车车帘向外看去。
但见好大一座金壁辉煌的房子,屋檐连绵,也不知道到底有几庭几间。望着那三间铜狮兽头大门和正门金匾上的“冷府”两个字,想到冷家希望她以后的日子就要在这庭院深深之处度过,夜飞雪不禁微微打了个寒战。
有婆子伸手将她搀下马车,并不带她走正门,却是引她往西角一扇小门走去。夜飞雪则一边低垂着头跟在婆子后面,一边暗暗的记路。这冷家不愧为京城首富且又是皇亲国戚,果然到处雕梁画栋、金壁辉煌,真正奢华富丽到了极致。
此时,虽已是华灯初上之时分,但各院内灯火通明,竟仍是亮如白昼。走过几条游廊,穿过一个过堂,总算是到了正房大院。一个穿红绫袄蓝绸背心的女子,老远见了她,直皱着眉走了过来,口中冷冷道:“可是少奶奶的妹子夜家二小姐飞雪姑娘?”
夜飞雪见此人虽是一身奴婢打扮,对她这个外来之客却是冷口冷面的,心中便已腻了几分,只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那女子皱眉道:“虽是家道中落,到底也是个小姐,当是知道怎生守礼,穿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去见夫人?”她口中的夫人,便是她姊姊的婆婆。
夜飞雪的目光陡然森冷,她的姊姊在夫家地位甚低,她早是知道的,但竟低到连个下人都可随便训斥她这个少奶奶的亲妹子辱及她们夜家,她便是真正有些想不明白了。
心中气归气,念及姊姊,便硬生生忍了下来,硬绑绑地挤出了丝笑容,夜飞雪轻声说道:“飞雪仍在带孝期间。还烦这位姊姊向夫人通报则个!”
那女子冷冷道:“夫人连日劳累,身上不好,恐见了姑娘这身素装要忍不住为亲家伤心。故暂且不忍与姑娘相见。姑娘远道而来,当也累了,且先去少奶奶房中叙个旧,休憩下,待夫人身子大好了,自当接见姑娘。”
说罢,面向夜飞雪身边的婆子冷冷道:“张大娘,还不领了飞雪姑娘去寒楼少奶奶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