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夜飞雪跟冷夫人的协议,她提前一个月住过了冷家,一个月之后,已是仲春,而冷雪进宫,她替嫁的大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整个冷家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夜飞雪是冷夫人的义女,冷雪是冷夫人的亲女,两个女儿一个进宫,一个嫁人,两件大事同时发生,真正忙坏了冷家的上上下下。
凤冠霞帔的冷雪和一身锦衣披着七彩缕丝石青银鼠斗篷的夜飞雪,在拜别了冷夫人,并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之后,便立即被送到了冷雪待嫁的房内,开始了紧张的身份互换。
欢喜、宛蓉早已在房内焦急等候,但令夜飞雪大吃一惊的是,那个曾经和她有摩擦的孟忆柳孟姨娘竟也在。她们一见她和冷雪进房,就手忙脚乱的为她们俩个打扮起来。冷雪的一身凤冠霞帔穿到了夜飞雪的身上,而夜飞雪的一身锦衣便就穿到了冷雪身上。
夜飞雪冷冷的望着正在为她绞脸的孟姨娘,冷笑着说道“孟姨娘,好演技!”
孟姨娘也不恼,抿嘴夸道:“飞雪姑娘,好拳脚!”
夜飞雪气极,恨恨地说道:“看来,那天就算青蝉没有撞到你,你也会设法刁难她的,是不是?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和冷夫人一起合起来演这么场好戏。”
孟姨娘笑呤呤道:“若非让姑娘领教到什么叫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又怎肯这么快下定决心选了眼前这条路?不过,我倒是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凭得手段毒辣,竟真正叫人打断了春花、秋月和冬霜的双手,害得我这几个月凡事需得亲自动手。”
夜飞雪气得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却偏生发作不得,只铁青着脸,一言不语。
孟姨娘见她脸色不愉,劝解道:“姑娘莫要再怪夫人,翼安王身份尊贵,姑娘嫁过去,便是王妃,身份地位立时不同,端的是件好事。你姊姊这边,姑娘尽管放心,夫人定会好生照顾。”
夜飞雪狠狠横了她一眼,心中隐约不安,始终觉得这冷夫人太攻于心计,姊姊留在这边,恐她有加害之心。当下淡淡道:“有夫人照顾,我原是放心得紧。只不过,我此翻远嫁,恐有数年不能与姊姊相见,因此,前些日子里,倒央了个朋友,暗地里要他好生照顾我姊姊。最重要的是……”她望着孟姨娘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万一姊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要他来通知我,只管去求见什么大人也好什么王爷也好,将我留下的一封密信交付即可。”她这么说便是要叫冷夫人投鼠忌器,不敢动她姊姊丝毫。
孟姨娘听到这里,一直忙碌的双手不由微微一顿,随即掩唇娇笑道:“姑娘真正是好狠的心,哪有这么咒自己的姊姊。你且放心,有夫人照看,你姊姊定当不会有事的。”
一旁整妆的冷雪一直无暇与她说话,此时已整妆完毕,她慢慢走过来,脸上眼中充满了歉意的说道:“姊姊,雪儿对你不住。”
夜飞雪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一眼之后,心中不禁暗暗称奇,这位冷大小姐无论是长相上还是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竟着实跟她姊姊有几分相似,爱屋及乌之下,倒也不忍责骂她,只冷哼一声,将头扭在了一旁。
冷雪见她如此,眼圈儿不由一红,她想了想,转身倒了杯茶向夜飞雪跪下,说道:“姊姊的大恩大德,雪儿终身不忘。雪儿在此宣誓,若有一天,雪儿能飞黄腾达,必定设法救助姊姊离开翼安王。若姊姊肯原谅雪儿,就请饮了这盏茶吧。”
夜飞雪冷冷的望着冷家的这位千金,心里摸不透她这是在收买人心,好让她死心塌地的去嫁人呢,还是真心实意的向她赔罪。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架不住她那幅像极了自家姊姊可怜巴巴娇怯生生的模样,端起茶来一饮而尽。
一杯茶饮了下去,却看见冷雪那极是美丽的面孔上,竟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夜飞雪的心头顿时一凛,脑中响起了那日冷夫人跟她说的话:“……我家雪儿貌美如花,聪慧多谋,足可助娘娘一臂之力,令娘娘她圣宠不衰……”
天,她当真是愚不可及,明明知道冷夫人阴险毒辣,她的女儿更是“聪慧多谋”,居然,还天真到去同情她,可怜她,她……她该死……真是该死!
手中的杯子已是不知使唤的掉在了地上,夜飞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她们几个,嘶声说道:“你……你们……”一句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软软的倒在了椅子上,头也晕眩的极是厉害。
冷雪站起来,慢慢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知不知道你喝下的是什么?是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喝下去之后,你会觉得浑身无力,偏偏神智却是清醒无比。这种东西,原是妓院里的妈妈为了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姑娘而准备的,你倒是猜猜在我们冷家,谁会藏有这种药?”
说着,她咯咯娇笑起来,摸了摸夜飞雪的脸,轻笑道:“啧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袋,却去嫁了个吃人魔王,可真是可惜了。不过,夜飞雪,你可别枉想着出卖我们,虽然你姊姊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冷家的人,但我们冷家若想是要她的性命,可当真是易如反掌。”
说罢,将七彩缕丝石青银鼠斗篷往身上一披,跟着将斗篷的帽子往头上一套,看那身形,活脱脱便是刚才夜飞雪的样子,若不存心去将斗篷掀开细看,任谁也发现不了,这个夜飞雪其实已经被调包了。
此时,已经来人催着秀女进宫,欢喜和宛蓉便一左一右的扶着冷雪出去了,只夜飞雪半瘫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任由着那个孟姨娘为她换衣妆扮。
夜飞雪心急如焚,偏生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有寒风从窗缝中悠悠渗入,入骨的寒意,使她忍不住上下牙齿打颤。
孟姨娘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微笑低语道:“你瞧你,脸都吓白了,想必怕很厉害。好姑娘,莫要怕,我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保证,那个翼安王只要一眼看到你,就被你迷上。”说罢抿嘴一笑,调了黛墨细心替她画起眉来。
夜飞雪心中恨极,恨得心中都似要滴出血来,却偏偏毫无办法,只能狠狠的瞪着她,她的目光若是能杀人,此刻,这位孟姨娘只怕早已死了千百次了。
许是感觉到夜飞雪目光的怨毒,孟姨娘停下手来,叹道:“飞雪姑娘,你可不要怨我。你这人冰雪聪明,又坚韧冷静,夫人对你总是不太放心,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你也别想着怎么逃跑,不怕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每天都会有人喂你吃下这种软骨散,直到……”她的脸上露出个极暧昧的笑容说道:“直到你和翼安王入了洞房为止。”
夜飞雪听她说到最后一句,满腔的恐慌,愤怒,仇恨,失望,伤心与屈辱,顿时都化成眼泪夺眶而出。
这就是她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下场,她自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岂料那个冷夫人棋高一招,竟是将她克得死死的。如果真如孟姨娘所说的,以后每天都有人喂她吃这种软骨散,那么,在未来几天之内,她一定会毫无抵抗之力。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