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之中,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除了死去的吴总镖头和镖师之外,就只有他的儿子即她的义兄、陈副总镖头和闵副总镖头,这三人之中,义兄的嫌疑应该可以完全排除,那么,在剩下的两个人当中,到底会是谁出卖了她?
还有,最终的凶手呢,凶手去了哪里?
这件事显然是针对她而发生的,那个陌生人杀死胡总镖头和镖师,又被人毒死,然,毒死他的人呢?他为什么不留在船上等她,伺机将她也杀死呢?而这个中毒而死的陌生人到底是谁?这么冒险的计划,吴总镖头为什么会让这么个陌生人上船?他为什么要杀死吴总镖头他们?他自己又为什么会中毒而死?
许许多多的问号,以及一种说不出的悲痛和愤怒,就像是火焰般席卷了夜飞雪的全身,怒火如溶岩般升腾起来,她红着眼,走至船头跪在胡总镖头的面前,狠狠的一拳打在甲板上,一字一字道:“吴总镖头,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找出真凶,为你报仇。”咬着牙,她用力扯下被风撕破了的风帆,细心的盖在吴总镖头的遗体上,这才提着风灯,再次走入船舱之中。越过船舱中的两具尸体,她径直走到舱口最里头的那只木箱边。
这只箱子上面放的是乱七八糟的杂物,箱子底下却有个暗隔,原本是镖局的人跑镖的时候用来放贵重的物品的,现在放的是她为跑路而准备的东西—一些男子的衣裳、足够多的银票、一些干粮和一个放着金针、药材的医箱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夜飞雪摸到暗隔,见东西仍原封不动的放在那儿,突然心中一动,脑中“嗡”的一声作起响来,全身如遭电击雷轰,怔在那儿,一动也动不了。
她突然想起,知道她这个逃跑方案的,除了镖局人,还有她姊姊夜无色和青蝉!
江边两侧高山的阴影在舱窗的窗纱上忽隐忽现,好似冤魂幽怨的身影,雨点的敲打之声在此刻听来愈发的清冷和孤凄。夜飞雪一面将身上的湿衣除下换下早就预备好的男子衣裳,一面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愈想心中便是感到不安和恐惧,一颗心便似刚才人在江中拼命一样,时而颠簸于浪尖,时而沉入江底。
一幕幕她以往不曾留意的往事,一翻翻种种不经意的细节叠叠弥合,似潮水般涌至心头……
……她进冷府的每一夜,青蝉提着灯举着棍向她走来……(她为什么要举棍?是真的以为来了盗匪,还是只是让她觉得她的忠义?)
……姊姊离奇中毒以至于双目失明……(姊姊的饮食起居一直是由她照顾,为什么姊姊中毒失明,而她却不曾有事?)
……花园内,青蝉不小心撞到了孟忆柳主仆,被她们欺负……
……临上花桥前,孟姨娘对她说:“若非让姑娘领教到什么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你又怎肯这么快下定决心选了眼前这条路?”……(冷家打算做刀殂的时候,怎么这么巧就出现了青蝉这块鱼肉?)
她向姊姊辞行的那天,青蝉扑过来抱着她,手上那只的碧玉镯重重的磕到了她的肩胛之上……(是了,是了,她想起来了,她手上那只碧玉镯,莹绿温和,绝对价值不菲,她……哪来这么多银子买这样珍贵的东西?)
还有,姊姊夜无色被冷家折磨成那么个憔悴的样子,那青蝉呢?青蝉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面颊上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滚落,一股酸楚苦涩的滋味弥漫至整个胸腔之中,夜飞雪木然的用油布将包袱包好背在身上,心中却恨不能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一场。然,她心中很清楚的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哭的时候,这船一直在顺流而下,搞不好就会撞上翼安王的大船,还有船上死了这么多人,必定会惊动官府,她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夜飞雪飞快地跑至船头,认准方向,摇着橹桨将船调头往上流岸边摇去。橹桨粗重,她不过只摇了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摇至岸边,她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劲,才爬到了岸上,随后用力将船一推,仍由它随波逐流,往下流去了。
摸着黑,夜飞雪沿路往里走去,却感道路崎岖,渐行渐高,慢慢的竟走上了一个山岭。她极目望去,始终没见到人家,心中不由焦急万分,雨势极大,再这么下去,她非冻僵不可,正在绝望之极,突然发现前面悬崖下有个小山洞,颇为干燥,便飞也似的跑了过去。这个山洞似乎常有人来,不光有干柴干草,甚至还有只半破的碗。想来,此处应该是山上的猎户或打柴的避雨之处。夜飞雪将干草胡乱的铺在地上,又用火折子点了堆火,将身上的衣裳烤干,这才累得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早,冷雨已停,夜飞雪吃了点包中的干粮,先用医箱中准备的草药染黄了自己的肤色,又用“金针易容”之术将自己的容貌进行改变,最后又在自己嘴角上贴到了一颗黑痣,这才往山下走去。金针易容术,是她师傅傍身的绝技之一,只要用金针深刺自己头部、脸部的几个要穴,刺激血液和穴位,就可以使脸部肌肉和轮廓发生变化,这个办法可以一次性保持自己易容后的相貌半月之久,半月之后,便自动恢复容貌,若想再改,仍是使用此术即可。如此一来,路人见她不过是个黄瘦丑陋少年,虽声音当中仍有雌音,但少年人语音尖锐,原不足为奇。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夜飞雪打算放弃去北方的计划,转而前往翼安王的封地—菰安郡的附近居住下来,愈是危险的地方,便愈是安全。
虽然夜飞雪内心隐约觉得青蝉似乎有问题,但她亦并不着急去见姊姊,更不担心冷家的人会下毒手害她,必竟,她告诫过她们,说有密信在手,如果她们敢对夜无色不利,她就把这事告上衙门。她当然也清楚以冷夫人的心机,未必会尽信她的这翻话,但,她亦确信似她们这些“细瓷器”身娇肉贵命值千金,绝对不敢甘冒奇险来个同归于尽。
至于镖局方面,她相信吴总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义兄一定会对两个副总镖头产生怀疑,也一定会彻查这二人,她要等风声过后,再与他联系。
现在她所要做的首要之事,就是要想方设法保住她自己的小命,假设是青蝉出卖了她,那么,冷家一定知道她是会水的,她们见不到她的尸体决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想方设法除去她。她姊姊夜无色出了问题有人会送密信,她若出了事,而且是“自杀”身亡的,那可就真是活该了。所以,夜飞雪打算先住在菰安郡内,待闻得她这个翼安王妃体面“下葬”之后,再想办法找隐居之处,然后才有机会、有能力返回家乡接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