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可能死在这里,夜飞雪的心中不由一紧,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抬眸望向身侧的玲珑,见她正紧张无比地望着她,眉目之间尽是哀求之色。
夜飞雪咬了咬牙,随即一扬眉,对着沈笑愚问道:“想必你进来的时候一定也在宫里摸过底了,现在宫里面情况如何?还有没有大肆的杀戮?皇上,哦不,先帝的各位妃嫔又如何?”
沈笑愚微皱了眉,说道:“先帝大丧已办,新皇……已遵照遗诏,御极登基,已然行过登极大礼,称号弘文帝。除太后这一宫的宫人以及太后的心腹宫妃当时被杀光殆尽之外,先帝的其他各位妃嫔都相安无事。新皇想要稳定根基,骗取人心,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夜飞雪点了点头,果断地说道:“那就好,我这就去太医院取药!”
“不行!”沈笑愚猛地伸手抓住了她,仿佛她这头肥蠢的兔子这就会蹦达着跳出去送死一般,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满世界的找你这位弑君逆贼薛神医?你这样出去岂不是去送死?你死不要紧,小王爷可怎么办?”
夜飞雪冷眼凝眸于他,冷笑:“谁说我是弑君逆贼的薛神医来着?我不能是某位太妃驾前的小宫女么?”说着,将头巾一扯,顿时满头的青丝披散了下来。
玲珑见夜飞雪骤然变成女儿之身,怔忡当场,望着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晴不定。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将目光从夜飞雪脸上转开,望着沈笑愚,声音之中有丝冷冰味道:“虽说是个女儿身,但容貌总是未变,只怕有心之人还是认得出来。”
夜飞雪亦不多说,拎起医箱,拿上沈笑愚带来的宫衣,走至角落阴暗之内,换上宫衣,把脸上的大痣取下,再用药水将脸上的易容膏洗了下来,又用金针回血,使之脸部轮廓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最后略略装扮一翻,方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见夜飞雪徐徐出来,玲珑的顿时神色僵在了那里,樱桃红唇轻启成“0”形,她缓缓吁出一口气,半天复才吸回来。
夜飞雪温婉一笑,倩身行礼,轻声细语道:“奴婢见过玲珑姊姊,见过沈将军!”
玲珑望着她的目光愈加复杂无比,眉心紧蹙成一团,淡淡道:“薛……姑娘,如今你的妆扮虽然勉强过关,但是,你这样一张陌生面孔,去太医院拿药,没的也会引人怀疑!”
夜飞雪笑了笑:“玲珑姊姊你在宫中这么多年,又身为太后身边的红人,必然会有办法。救小王爷的重任只怕最终还是要落在姊姊身上。”
听得她提及翼安王,玲珑不由回头向沉睡中的翼安王望去,脸色逐渐变得柔和。
她想了想,从发上取下一支珠钗戴于夜飞雪头上,又从手上褪下一只玉镯,交到她手中叮嘱道:“你拿着它去找现下应该是太皇太妃郭太妃的大宫女可儿,要她助你取药,或许……可以一试。”
说着,又向夜飞雪交代如何去郭太妃那儿的路线。夜飞雪慢慢点头,一一记在心中。
沈笑愚蹙着眉头摇头道:“不妥,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批漏可怎么了得,还是让我去……”
夜飞雪脸色一沉,冷冷道:“行了,你别跟我在这儿穷罗嗦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都伤得这么重了,小心一出去立马就咽气死翘翘!我可告诉你,要是没有这冰山雪莲,你家小王爷可就救不回来了,只能永远这样沉睡下去了。”
说罢,再也不看这两人一眼,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
前几日的杀戮场所似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是走在路面上仍可看到可疑的暗红色印迹。天气寒冷,路面的积水积冰,冻得有些滑。夜飞雪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并无见到半个人影,心底不由地一阵天人交战。
这宫中刚刚经历一场大变,太后一派刚在前几日被杀光殆尽,估计这会子宫中其他的宫女和内监倘在心有余悸当中,且夜深天寒,也就守在各自宫里不再出来。而那些巡夜的骠骑营护军,经过这么一次大变,虽人人小心,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监视各宫娘娘们以及追捕翼安王上面,所以,也很少巡逻到这个荒野之处。这倒给了她极好的机会,她完全就可以趁机偷偷从狗洞中溜走,任由翼安王等一干人在酒窖内等死。
夜飞雪这么想着,突觉一阵寒意袭人,整个人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战,脚下的步伐更是鬼使神差的向着郭太皇太妃那一宫行去。辛苦按耐下心中的各种杂念和惴惴不安,夜飞雪终于还是摸到了郭太皇太妃的寝宫前。有小宫女进内通报,不一会儿,一个十四五岁,皮肤白净的宫女慢慢走了出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夜飞雪,双目之中尽是疑惑之色。
夜飞雪连忙上前一步,亲热无比的拉着她的手笑道:“可儿妹妹,这就不认得我了么?”说着轻轻摇头,弄得头上的珠钗叮咚直响,又抬了抬手,让手上的手镯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她面前。
可儿浑身一震,目中尽是惊喜之色,一把抱着她,道:“姊姊,你……你近日可好?”
夜飞雪笑着点点头,抚摸着手镯道:“好,放心!”
可儿不由分说将夜飞雪拉至殿内后堂,左右细探一遍无从之时,方才催促着问道:“快说快说,玲珑姊姊现在到底怎么样?她人在哪里?”
夜飞雪看着她焦急的面庞沉声道:“她的事,你越少知道越安全。现在,我要你帮一个忙,带我去太医院,我要取一朵冰山雪莲。”
可儿点点头,竟当真是忍得住不问,当下略做安排,便领着夜飞雪慢慢向太医院走去。夜飞雪见她如此,心知此人与玲珑的关系绝非寻常。太医院设在宫中外苑之后,一路走去,但见岁寒不雕的苍松翠柏,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楼、阁、亭、榭掩映其间,环境幽美而恬静。
但夜飞雪此时心中七上八下,烦燥异常,哪里还有心思欣赏这般美景。两人曲曲折折走了好一会儿,便到了太医院之外。夜飞雪见门口站着数个士卫,心中不由有些害怕。可儿小声道:“这几日宫中死的伤的人极多,进进出出的人也多,所以这里防范的分外森严些,一般外人是不许擅自私入的。”
说着,扯了扯夜飞雪的衣袖,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门口一黑壮侍卫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可儿笑道:“张大哥,是我。”那张姓士卫怔了怔,见灯光下可儿巧笑嫣然,不禁也笑了,打趣道:“原来是太皇太妃驾前的可儿。天这么晚了,你不陪着你家太皇太妃在宫里打马吊,跑到太医院里来做什么?”
可儿抿嘴笑道:“张大哥尽说笑话,可儿这不是命苦,合着这么冷的天,也要帮太皇太妃来取珍珠粉嘛。”
说话间,那张姓士卫提灯照了照,问道:“可儿,你身后这丫头是谁?”可儿忙道:“她呀,是我在路上遇上的,听说是夜太妃那一宫的,要替夜太妃取冰山雪莲吃,你也知道这几日……我一个人行走实在害怕得紧,幸而有她做伴,倒是不怕了。她说她叫……叫巧儿。巧儿姐姐,这位是张大哥。”一句话,顿时将夜飞雪和她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夜飞雪见避无可避,只得从可儿背后出来,向张姓士卫行礼道:“张将军!”那张姓士卫乐了,笑道:“哎呀,好甜的一张嘴儿。”待看清了夜飞雪的面貌,怔在那里,喃喃的,有些说不上话来。
可儿扑哧一声笑,说道:“张大哥,可别看傻喽。我和巧儿姐姐还要为太皇太妃和太妃娘娘拿药呢。”
那张姓士卫被她这么一说,一张黑脸不由一红,讪讪的说道:“呸,小妮子尽会胡说八道。我不过是瞧这姑娘挺面善的,咋一看,嗨,居然长得跟夜太妃有几份相似呢!果然不亏是夜太妃宫里的人,这奴才连长相都跟主子有几分相似。”说着,又看了夜飞雪一眼,这才侧身让开,让她们进了太医院。
可儿颇有些好奇,边拉着夜飞雪的手向内走去,边抬眸向她仔细看来,突然惊叹道:“难怪方才我看到姑娘的时候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位张大哥说的还真不错。姑娘你果然跟夜太妃长得颇为相似呢!”
夜飞雪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苦笑。
其实这一点,早在当时她跟冷雪身份互换时,便已发现,当真是出了鬼,那个该死的冷雪非但高低瘦弱跟她相差不了多少,便是连面目之上,竟也跟她有几分相似之外,不光如此,冷雪楚楚可怜的时候,还跟她的姊姊夜无色甚是相似,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可儿拉着夜飞雪急急入内,刚踏入太医院大门,便见里面烛火通亮如白日,加之人声鼎沸,竟是热闹得很。夜飞雪的一颗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可儿也有些脸色发白,勉强笑道:“姑娘,不如,你我暂且分开,你自行去取药,你看如何?”
正说着,迎面却遇到一个身着官服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他一见我们两人,微微一怔,问道:“两位姑娘?这么晚来我太医院,可是有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