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夜飞雪一直觉得,翼安王之所以没有在当时直接笑到气绝人亡,完全是因为她飞出了准确而又狠毒的一脚,把他那口气给踹回来了。而他的那支精锐的铁血三十骑之所以没有因真气逆转而全军覆没,也完全是因为在她踹了翼安王一脚后,他痛极之下发布的一系列命令之上。
在回菰安郡的那几天的路程上,翼安王因怕摔死了夜飞雪,一直与她同乘一骑。而咬牙切齿的赵子聪则保护在他们的边上。
本来,一路行来,斗口吵嘴的人,总是她和翼安王两人,现在,便又多加了个赵子聪赵大将军。只不过,这家伙笨嘴笨舌,远不如翼安王的伶牙俐齿,绝对是夜飞雪撒气发火的绝好对象,她一日之内,总有个七八次能把赵子聪给气得暴跳如雷,头上青筋直贲。
那些个铁血三十骑,人人乖巧异常,谁也不肯当赵子聪的出气筒,故此,谁也不敢与翼安王他们并肩同策。铁血三十骑分二组,一组策马跑在他们前头打哨,一组则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防护,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好是一丈。
就这样一路斗口一路闹将,他们终于在第五日的傍晚,到了菰安郡。翼安王并没有将夜飞雪送至流海城他的王府中,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他的军营中。他甚至还来不及休息,就和赵子聪上了一只小型快船,临行前只交代让夜飞雪去他的主帐休息,然后眨眼功夫便不知所踪了。
夜飞雪累极了,有心想要问那些铁血三十骑小王爷的主帐在哪?但这些家伙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于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找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营帐,一头钻了进去,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股极巨大之极的呼叫声把她给惊醒了,只听那声音又叫:“薛飞,薛神医,你在哪里?”声音之响,竟似是千百人齐声呼叫一般,夜飞雪揉了揉眼睛,“腾”坐了起来,赶紧跑出营帐查看。只见帐边外火光通天,亮若白昼,数百人手执灯笼火把,正一边叫着,一边查看着一个个营帐。
见夜飞雪揉着眼睛傻呼呼的站在那儿,便有人欢叫起来:“找到了,在这里。”
不一会儿,赵子聪怒气冲冲凶气腾腾的冲了过来,他恶行恶状地问道:“你个死娘娘腔,你死去了哪里?”
夜飞雪无辜回答道:“睡觉呀!”
“睡觉?你居然在睡觉?”赵子聪发出一阵极怪异的咆哮声:“小王爷见不找到你都快急疯了,可你竟然躲在这里睡觉?”
夜飞雪看所有人都以埋怨的眼神定定的望着她,倒的确生出几分心虚来,急忙说道:“好啦,好啦,我错了,成不成?这就跟你去见你们小王爷吧。”说着便往前走去。
人群“呼啦啦”的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她听到有人小声在问:“这位就是要纳赵将军当小妾的那位相公?哇,真的是满俊的。”顿时人群里一片压抑的笑声。
夜飞雪现在才发现,她给自己造就了一个多大的麻烦。她低了头,满面赤红,完全不敢抬头去看赵子聪那张青中带绿,绿中带红,红中带黄的脸色。
突然,赵子聪暴跳了起来,狂吼道:“说,是哪个龟孙子多的嘴?俺剁了他!”士兵们全都受惊,做鸟兽散,四面八方地跑开。
夜飞雪也受惊,跳起来,飞也似的往翼安王的营帐跑去,唯恐慢上这一步两步的,就会被那位叫姓赵名子聪的将军给抓去大卸八块,然后煮炸煮烹。
她这么气喘吁吁的跑到营帐外,倒吓了守帐的两个小兵老大一跳,他们腾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声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夜飞雪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薛……薛……薛飞!”
这个名字必定在一昔之间传遍了整个军营,因为那两个小兵互看了一眼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笑眯眯的收了剑,说道:“原来是薛……神医呐,我家小王爷正等着你呢。”
身后传来赵子聪愤怒异常的吼声:“姓薛的,你给俺站住,跑什么跑?”
夜飞雪吓了老大一跳,低头就冲进了营帐之中。
翼安王见她风也似的冲了进来,皱眉道:“飞雪,你干什么去了?”
夜飞雪紧紧的抓住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你,你这个乱嚼舌头的大混蛋,是不是你散布的谣言?你是想害得我英名扫地呀!”
翼安王扑哧一声笑了,拍拍她的手,慢条斯理的说道:“第一,我可没觉得你有什么英名可言。第二,你要纳子聪为妾一事,可是你亲自宣布的,又不是本王胡编乱造出来的,这一点,本王的铁血三十骑都可以做证嘛。”
夜飞雪向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在地上,差点就要哭了:“你……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嫁人?”翼安王蹲下来,望着她的眼睛,极温和的说道:“没人要,就当我的翼安王妃嘛。”夜飞雪面上一红,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没有发火。
这时,赵子聪风也似冲进来,恶形恶状的叫道:“小王爷,你今儿个千万别拦着俺。”
翼安王笑道:“怎么?”
赵子聪指着夜飞雪,恶狠狠的说道:“俺一定要打这家伙一顿出出气。”
夜飞雪缩在翼安王身后冷笑道:“你敢,我是你家小王爷的救命恩人。我是你相公,你敢打我,你就是恶婆娘!”
赵子聪被她气了个七窍生烟,两眼冒火,带着狰狞无比的表情叫道:“你个死小子,你个死娘娘腔,有种给俺出来!”夜飞雪死命抱着翼安王的腰叫道:“不出来,不出来,本公子就不出来,你能把我怎么着?你有种就过来!哼,你不守妇道,不听话,本公子要休了你。”
赵子聪简直是气急败坏,他咬着牙,双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呼的一掌就向夜飞雪打来。
夜飞雪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一阵双掌相击的声音响起,两鼓掌风带着强烈的劲气四处溢散开去,果然是翼安王替她挡了这一掌。
翼安王笑眯眯的说道:“哎呀子聪,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你也莫要怪她,你这是活该,谁让我当初叫你保护她的时候,你不听,还差点害死她?现下你只当还报她就好。”
夜飞雪从他背后探出头,冷冷道:“姓赵的,当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今后我若有什么要求,上刀山下火海,你赵子聪也绝不皱皱眉,嘿,不过就是打算收你当个妾,增个茶,递个水什么的,你就这么喊打喊杀的,谁希罕?本公子决定休了你,不要你了。”
说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人,却仍是缩在翼安王身后,死命抱着他的腰不敢出来,她是生怕赵子聪一个不当心,被她气得崩溃失控,扑将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可怜的赵子聪,真的被她给气傻了,他瞪大了眼睛,涨红了面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却偏生拿被翼安王护的好好的夜飞雪半点办法都没有。他那模样实在太过有趣,夜飞雪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被她这么一笑,翼安王也跟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夜飞雪从认识他到现在,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的大声,如此的张扬,如此的肆意,但他的确是在笑,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笑着,他们俩个,你拉着我,我扯着你,笑成了一团儿。
气得头发丝儿都冒烟的赵子聪吃惊万分望着笑得欢快无比的夜飞雪和翼安王,突然打了个寒战,连退数步,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在往后很久的一段日子里,夜飞雪始终认为,在菰安郡军营的这些日子里,是她生平最快活的日子,虽然,海上战事不断,虽然,她很忙,有时候甚至担负起了军医的责任,虽然她和翼安王依然争吵不断,但,不可否认,与菰安郡海防军营中这些个热血汉子相处的日子,依然是她这么久以来最快活的日子。
在这段日子里,她虽未恢复女儿之身,却将脸上的黄色颜色除去,对此,赵子聪对她这个突然之间变得“雪白粉嫩,跟个娘们”一样的薛神医愈发“害怕”起来,他因为十分害怕他们家那位英明神威的小王爷会毁在她这个有“龙阳之癖”的“死娘娘腔”手中,所以每天几乎与夜飞雪和翼安王寸步不离。而翼安王就向变了个人似的,完全就跟夜飞雪初识的他不一样了,他不再倔强跋扈,不再动不动就用萧慕白来气她,他要她叫他的表字:翼之,他常常会和他的将士们在一起谈笑风声,射箭比武;他会拉着她和他的将士们一起大口的喝酒大块的吃肉;他教她防身之术,教她射箭舞剑;他看着她和赵子聪斗嘴争吵,看着她把赵子聪戏弄得团团转;他任由她把他的铁血三十骑骗去做些采药捣药之类芝麻绿豆大的事;他陪她坐轻舟到海上钓鱼,他陪她登山观日,他陪她偷花摘果。甚至,他还帮她查到了威远镖局的事情,发现了威远镖局已经变成废墟一片,他答应她等京城的形势不那么紧张之后,一定会帮她彻查杀害胡总镖头和灭了整个威远镖局的真正杀手。他还答应,等到清明,就陪她去找她的姊姊。
有了这样的应允,夜飞雪就开心快乐如鱼得水般地生活在他的军营里,直到,那一日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