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太妃叹了口气,道:“信不信由你。让我告诉你几件事情,第一,我知道你会水,而且水性很好。第二,我还知道你很谨慎,你为了逃生,跟威远镖局的胡总镖头制定了两种方案,第一个方案是便是由他们放出白鸽,在两船交会时,你跳江逃跑,第二个方案,万一航道有变,你会选择自己直接跳江逃跑,然后再到指定的地点去找他们。而想要杀你的人,唯恐你会执行第二个方案,因为以你的小心谨慎,若由你去约定的地点找他们,说不定就会被你使什么诡计逃脱。所以,他们决定让你使用第一个方案,只不过为防万一,将计划提早了而已。杀手早在你还在陆地上时,就已找到了威远镖局的胡总镖头那儿,他谎称是你派他去接应的,顺利混入船中,并且马上放出了信鸽,让胡总镖头立即动身去接应你。到了两船即将交会之际,他突然袭击,杀了两位镖头,与此同时,由于他动了内功,他体内的溶血绝命散也发作起来,所以,当你爬上船的时候,你所看到的,将会是三具冰冷的尸体。唉,其实按我本来的计划,他体内的毒性应该在找到胡总镖头的时候就发作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呀。”
身体内的热气一点点的正在蒸发,夜飞雪的手足到了此时,已经完全冰冷,她苦涩着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先前我还以为是镖局里的人出卖了我,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我身边的人出卖了我。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她死死盯着梨太妃的脸,目光愈发深邃森冷:“我实在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冷夫人最想要我死之外,还有什么人这么恨我。还有,冷夫这既然这么想我死,大可以在船上之时,干掉我就行了,又何必大费周折的去请个什么杀手来?梨太妃,你为了让我救冷雪,这翻谎言编得为免太过离奇了吧。”
梨嫣恍然不闻,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虽然你化身为薛神医处,你的一举一动,却被有心之人盯得清清楚楚,可笑的是,你还以为你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船上的那两个丫头是夫人派出的,而那个杀手,却又是……”她顿了顿,似突然惊醒,苦笑着说道:“我没有骗你。我让含烟在你身边,其实是为了保护你。当时,夫人立誓要除掉你,而我为你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夜飞雪的手一点一点用力握紧成一个拳头:“那么敢问太妃,到底是谁要杀我?他到底认为我知道了些什么事情?我夜飞雪自问涉世未深,从未曾跟你们这些个达官贵人们接触过,那人到底觉得我知道了些什么,非要杀我灭口不可?”
梨太妃神色凝重地望着她:“我劝你不要再追究此事,我也决不会告诉你。因为至少现在,你安全了,可是如果一旦被你知道了那人的身份,那么,我恐怕威远镖局就会是你的下场。”
“威远镖局……怎么了?”夜飞雪艰难的开口问道。其实,他们的下场,她早已心知肚明,翼安王早已派人告之于她了。
寒冷的夜风呼啸着吹过若大的皇宫,因被金碧辉煌的红墙碧瓦和层层叠叠的亭阁楼台所阻挡遮蔽,而只能不停地挣扎围绕回旋在朱壁之间,玉道之上。梨太妃的声音就在这风声里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困惑,一种说不出的苦涩,和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她轻轻对夜飞雪说了八个字:“灰飞烟灭,无人生还!”
“灰飞烟灭,无人生还?”夜飞雪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梨太妃的话。虽然通过翼安王,她早已知道了他们的这个结局,可是此时听来,仍只觉耳朵嗡嗡作响,浑身遍体生寒,一颗心更是如被芒刺,痛得她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为什么会这样?威远镖局只不过是好心帮了她一个忙而已,又怎么会落得“灰飞烟灭,无人生还”这样一个下场?不该呀,不能呀,是她,都是她不好,是害了他们,她……她当真对不起胡总镖头。
良久,夜飞雪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犹自带着几分水润,目光愈发深邃森冷,脸上却已是淡然微笑:“梨太妃,看来想要杀我的人,在这京城中的势力委实不算小呀,若大一个威远镖局,说灭了就灭了。难道说那个非要将我至于死地的人,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可我认识的皇亲国戚可只有太妃您和夜贵妃二人而已。”
梨嫣微微苦笑,眼中光芒复杂,缓缓道:“有时候,因果循环,业报还报给的,往往是无辜的人,而想要杀你的那人,那人……唉,飞雪,你没有做错过什么,你所遭受的一切,就只能怪你……投错胎,命不好!”
有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琉璃瓦,在地下投射下斑驳的点子,夜飞雪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不信命!我也不觉得我投错了胎。我的爹娘,是世间最慈善的人,他们容忍我的任性,尊重我的选择。使我可以像快乐的小鸟一样,自由的展翅于天空之中。若是换了别的爹娘,必然会拿着女训中那些可怕的条规束缚于我,我就得向其他的女人一样,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臭男人,我还得像头母猪一样的生完一窝再一窝。我这一生,再不能去做我喜欢做的事,再不能去爱我想爱的人,更毋论可以走遍吴越国的山山水水,看遍世间的美景,尝遍世间的美食。”
梨嫣长长叹气,眼中似有波光闪过,晶莹剔透:“是的,飞雪,你父母待你真好,他们给了你这世间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那便是自由。说真的,我真的很羡慕你,我多么希望,我可以跟你互换身份,只可惜……”
夜飞雪冷冷一笑道:“你方才还在说我投错了胎呢。其实,我觉得太妃娘娘你这样也挺好的,从前就宠绝后宫,现在当了太妃,同样是荣华富贵,多好!”
“这样的荣华富贵你愿意吗?”梨嫣反问她。
夜飞雪回以一笑:“娘娘方才不是说我投错了胎吗?想来,我夜飞雪命不好,所以,这样的荣华富贵并不适合我,我觉得,还是更适合娘娘你一些。”
梨嫣面上有苦涩之意,她玉立在夜飞雪的面前,深深地望着她:“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所戒备,对我所说的话,也是一概不信,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前面说的,是你所欠我的第一条命。你欠我的第二条命,是那个布团。”
“布团?什么布团?”夜飞雪一脸茫然地望着她。
梨嫣笑了起来,她凝视着夜飞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的轻颤着:“那一次,你化身成薛飞替皇上治病,后来被太皇太后藏在了秘室里。天杀组织的人潜至太后宫内,到处找秘室的入口,最后终于被他们找到。如果不是我让含烟趁乱把一张写有:天杀已找到秘室的布团扔给翼安王的手下,你和翼安王只怕都难逃一劫。”
“是你!居然是你?”夜飞雪难以置信的望着她那张美丽的脸,疑惑地问道:“你们冷家不是恨不能将我诛之于死地吗?你为什么要帮我?你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梨嫣一时间静默不语,大殿里陷入一片压抑的静谧中。半晌,她笑了起来,神色之中带有几分凄苦之色,笑道:“如果我告诉你说,我救下你是因为想报答你爹你娘当年对我的恩情,你信不信?”
“你认识我的爹娘?”这一下,夜飞雪更加吃惊:“我怎么不知道?我爹爹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小县官,怎么会认识你这位太妃娘娘?如果我爹爹他认识你,当初他丢失官印要被砍头之时,为什么不叫娘亲到京城来找你救人?又如果你想报答我爹娘的恩情,以你当年宠绝后宫的身份和地位,为什么要协助冷夫人逼迫我为冷雪代嫁?你说你让含烟在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命令你的姑姑,那位混仗冷夫人放过我?你少骗我了,你千方百计想出这么多借口,耍了这么多手段,到底为了什么?是不是想编什么谎言来骗取我的信任,然后再要我帮你施行什么阴谋诡计呢?”
梨太妃站在夜飞雪的面前,她深深地望着她,有些忧郁的开口说道:“飞雪,像我这种已是濒死之人,又何必编这种谎言来骗你?”
“濒死之人?”夜飞雪大吃一惊。
梨太妃微笑了起来,正是月圆的时分,菰薇城中的月光无比的清新明媚,那清华的月光线透过窗外刚刚生出嫩绿的枝丫,投射到她侧立的身上,却是任何的言语都无法形容此刻她的美丽。“是呀,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已经是一个濒死之人了吗?”
夜飞雪大吃一惊,急忙翻手去把她的脉,这一把之下,不由脸色剧变:“你……你中了溶血绝命散的毒了?”
痛苦,伤心,绝望,悲郁、沉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寥,这种种表情都一瞬间迸发于梨嫣的脸上,她的目中突然有泪,她苦笑着说道:“中毒?是的,我早就中毒了,中的是那种很深很深无可救药的毒。可那又怎么样?这一切,本来都是我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