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隔着窗帘子斜斜的透进来,在青石地砖上刻出了深深浅浅的窗影,微风轻吹,红烛摇曳,只晃得满屋子光影疏离,晦暗不明,像极了是夜飞雪曾经梦到过的一个迷茫的幻境。
翼安王听到“棋子”两字,不由自主向夜飞雪望来,目光之中分明有着一片了然。夜飞雪见他的目光愈浓,有了缱绻缠绵之意,不禁有些脸红,低头饮了一口“梨花白”,再抬目望去,却见他面向承哲,眸中又是清明一片,仿佛从来未曾看过她一眼似的。
只见翼安王慢慢举起酒杯,沉声道:“皇上宽厚仁慈,惊才绝艳,自是心中早怀治国之大计。臣愿做我吴越国之股肱,奋发用命,以助皇上早日扫除好佞,重振朝纲。”
承哲动容,目光明澈似杯中的“梨花白”,他点了点头道:“好,你我相交多年,你翼之最令我钦佩的,便是一言九鼎。我虽半世窝囊,但说出来的话也是石板上钉,我保证,若翼之你能助我夺权,我当立你为摄政王,大好河山,哲愿与你同享。”说完,他猛地举起杯子,欲要一饮而尽。翼安王骤然伸手,拉住了承哲的手,他的身子站得毕直,宛若一株青松般挺拔远逸,神色之间更是有股说不出的坚毅之态:“皇上,臣并不稀罕当什么摄政王,菰安郡是我父王的封地,臣不愿接受太后的好意,也是因为菰安郡的缘故。所以,臣只愿皇上重振朝纲之后,让菰安郡臣民依旧过着从前的日子,还飞雪一个自由之身即可。”
承哲的目光微微一动,他炯炯的逼视着翼安王的眼睛问道:“翼之何故如此谦逊?”
翼安王嘴角凝着懒散的笑意,缓缓道:“臣对于官场之中勾心斗角之事一向不感兴趣。而菰安郡又是我吴越国的一扇守护之门,多年来,那些南赢倭寇一直蠢蠢不安。驰骋沙场,杀尽倭寇,方是为人臣子的本色。”
承哲神态动容,他深深凝望着翼安王,嗓音有些干涩:“翼之果然还是翼之。好,我敬你一杯!”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翼安王也跟着饮下,两人都似是松了口气,回眸间,相视而笑。
夜飞雪亦看的心潮澎湃,眼角不禁湿润,举杯道:“飞雪,敬皇上和翼之一杯!”她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承哲眼中微微发亮:“飞雪,你不再恨我了吗?”
夜飞雪扬起脸,竭力挤出明媚温婉的笑容,盈盈行礼道:“飞雪无礼,多次顶撞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承哲急忙将她扶起,眉目之间皆是疑惑:“飞雪,你何故如此多礼,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她这样做,是对的!”翼安王望着我,带着一抹淡淡疏离的微笑道:“她若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就不可以再任性妄为了,必要的礼仪礼节,一样不能少。”
缠绵的春风吹拂着微微花香莹绕满屋,承哲的表情惊喜之中又带了些许不可置信,问道:“翼之难道你真未打算将她带回菰安郡?”
翼安王轻巧笑道:“是呀,没想过。难道皇上亦跟太后一样,认为臣真的很喜欢她?离不开她?臣说过了,臣和她不过只是相知相识的普通朋友,当日请皇上出面救她,那也是因为她对臣有救命之恩,臣不得不报而已。更何况,是她自己坚决要求留在宫里的。”说着,又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淡笑间,却见他握着酒杯手指的关节皆是一片森白。
承哲哦了一声,神色复杂,望着夜飞雪的眼眸中,似有同情怜悯之意,问道:“飞雪,虽然你和翼之的婚约不再,但你若想走,朕也完全可以着手安排,你悄悄离开这里,可为什么你非要留下来不可?”
夜飞雪笑了笑道:“因为,姊姊现在中了毒,她已是怀有身孕的人,我怎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姊姊身边?所以飞雪决意留在姊姊的身边好生照拂她。”
翼安王接口道:“另外,蓝言轩这个人野心悖悖,却又心思慎密,臣唯恐他日后会危及皇上的性命,若有飞雪这个神医在皇上身边,就能杜绝先帝中毒之事故伎重演。”饮了一口酒他又道:“还有太后给了飞雪一个身份,既然席花晨立于皇上这边,那么在众人眼里,席姑娘的父亲——宫门卫尉席凯军席将军,必然也是立于皇上这边的。如此一来,就算蓝言轩要有所作为,自然就会有所顾忌。”
“所以,皇上……”夜飞雪亦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夜飞雪虽为弱不禁风的女子,却照样能保护您和姊姊呢。”夜飞雪那低缓的声音在幽深的房间里回响着,充满了奇异的诱惑。
承哲望着她的脸,只是静默,好一会,却是笑出声来:“朕不觉得……”夜飞雪一惊,顿时眼神慌乱地向翼之望去,可他却并不看她,只专注无比地盯着手中的酒杯。
“飞雪。”承哲笑道:“朕真的从来不觉得你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飞雪之悍,当世少有。”
说着,他便派人传来了秉笔太监:“传朕的旨意,席凯军之女席花晨,为人恭敬勤谨,故册为尚仪,钦此。”转而又向夜飞雪解释道:“你一云英未嫁的女子,无名无份留在宫中,恐落人话柄,故朕做如此安排,方便你呆在朕和你姊姊身边。”
夜飞雪正要配合着行礼拜谢,却突然听得有人厉声喝道:“且慢!”却是无影从一片阴影之处慢慢走了出来。他向承哲行礼之后,大声道:“皇上切不可鲁莽行事,翼安王虽已拒绝婚事,但太后却已决意将此女许配给翼安王,明日一早太后就会颁发懿旨。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也由不得小王爷不答应了。”说着他猛然下跪,磕着道:“皇上,与菰安郡联婚关系皇上尊位平稳,请皇上务必三思。”
承哲面色大变,他死死地盯着无影,原本温和地脸色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威严来,冷冷地眼神,刺得无影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但他却很快抬起头来,冷冽的目光毫不畏惧地与承哲相触着。
“无影,朕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朕的一身武功亦是你教的,故此,从小到大,朕从来就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朕怎么对你,你应该心知肚明,你对太后忠心,那是好事,但现在你已是大内总管,朕这个皇上所下的旨意难道还要你批准不成?”承哲的声音里有着澎湃的的怒意与隐藏的危险。
无影看了承哲一眼,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悲哀之色,削瘦的身影看上去令人觉得无比的凄凉:“皇上,老奴乃是太后当年蓄养的死士,老奴这条命,早已经是属于太后的了。”
就在这时,一直盯着酒杯出神的翼安王突然动了,他手腕一抖,掌中忽然多了腰带般的软剑,他刷地将软剑抖得笔直,身子骤然飞掠而起,向着无影扑了过去。
但是,他快,无影却是更快,他的神色之中满是无奈之色,但右拳却轻轻挥出,只听“砰”的一声,翼安王的身子竟被打得飞了出来,身子撞在了秉笔太监身上,跟着撞势力不减,翼安王的身子带动着秉笔太监硬生生地又再撞到了墙上,只听见“哎呀”一声,那秉笔太监后脑撞墙,鲜血迸出,双目翻白,眼见已是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承哲也动了,夜飞雪是第一次看见他出手,他的身手竟是也不弱,绝不在翼安王之下。无影不敢跟他硬拼,只左躲右闪,无奈地叫道:“皇上,老奴绝不敢与皇上动手。”
他们这一屋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洁华、吉祥严密叮嘱他人之后,已然跑了过来,眼见着屋里皇上、王爷竟与大内总管交起手来,全都惊得面无人色。洁华嘴巴一张,正准备喊人,夜飞雪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谁敢出去叫人,就将他诛连九族,五马分尸,全都给我出去,好好把门,否则,哼哼……”不等她哼完,洁华和吉祥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躲了出去。
夜飞雪再看屋内情况之时,却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屋内承哲拳风刚猛,震得四下杯碗碟盘四处乱飞。翼安王的长剑如影跟随,剑法精妙大开大盍之中带着凌励之极的杀气。他手中长剑的剑风破空之声,又急又响,便是连桌上的酒壶竟也被剑风震破了,壶里的酒流到桌上,又流下了地。
可是,即便这样,两人联手竟然硬是伤不了无影半分。他甚至还从容劝告道:“皇上,此女看似粗莽无知,实则心思缜密,更兼胆大妄为,所做所为,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若是皇上非要将其留于身边,总有一天,必将后悔。况此女与翼安王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太后此举,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皇上贵为天子,切不可任性妄为,更不可只为一已之私,而自毁长城。”
承哲眸中闪光,似已怒极:“朕怎么做,还不需要你这个狗奴才来教。”说罢,手下更不留情,狂风暴雨般向无影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