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哲的这句话说得甚重,皇后脸上不禁变色,跪行于承哲面前,强笑道:“皇上,臣妾不敢。臣妾这也是为了太皇太后的安危着想,同时,也为了还孟大人的一个清白。臣妾万万未曾想到竟然会冒犯了皇上。确是臣妾思量不周,还请皇上恕罪。如此,那……那臣妾便等到皇上和太后离开殿内之后再进行上下搜索。”她看了四周一眼,突然嫣然而笑道:“反正这北三所只有一个出口,宫外已然围得跟个铁桶一样,想要从这里溜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的确,这北三所殿门口当真可以说是已经被围了个密不透风,纵然肋生双翅,只怕也难飞渡。这世上哪怕是轻功盖顶之人,也无法在众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从他们的头上飞跃过去,如今这个情况,已经再无一个人,甚至一只蚂蚁能够从这唯一的门口逃出去。
承哲听言冷哼了一声,猛然站了起来,不停的在四处踱步,他走到哪儿,那两把孔雀翎长柄障扇便跟到哪儿,看上去颇为滑稽。最后,他站定至右手边的窗前,而此时此刻,夜飞雪和含烟便躲卧在对着这扇窗的上屋檐之上。
一直站在他身旁不声不响的绿鬓,冷冷瞄了那掌扇的两位宫女一眼道:“不长眼的东西,天这么热,还不快将窗打开让皇上透透气?”话音刚落,几个太监和障扇宫女急忙伸手将四周的窗户通通推开,然后才低垂着脑袋站在了皇帝身后。
便在此时,突听宫殿门口一阵喧闹,一个身法灵活的小太监竟不知怎的冲过门口的重重阻碍,直冲至冷宫大殿之外,他站那儿,不敢众人拦截,只大喊大叫道:“皇上,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皇后眉头微皱,连使眼色,顿时有数人上前想去拦那小太监,那小太监拼命挣扎,连哭带喊,顿时引起一片混乱。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小太监所吸引,连皇后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有两条黑幽幽的鞭子从窗口飞出,直直飞向夜飞雪和含烟的位置。含烟一手伸出拉住,一手挽住夜飞雪的腰,那两条鞭子猛然一拉,竟然把她们俩人就这样从屋檐之上往大开着的窗口里拉扯进了大殿之内。
这几个动作宛然白驹过隙,一气呵成,稍纵即败,夜飞雪被骇怕到了极致。原以为皇后以及她的手下必然会看到,然而,这片刻之间,正是他们最混乱的时候,殿内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门口那个又哭又闹的小太监身上,便是连皇后,此时也由承哲牵扶了起来,站在门口皱眉张望着。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有人会趁着这个眨眼的功夫,会由屋顶从打开的窗口直跃进屋内。而那两把看似滑稽的孔雀翎长柄障扇以及举扇的宫女和那几个太监的身子又巧妙的挡在了窗口,挡住了各人的视线。夜飞雪和含烟一被拉进窗内,便立即站入太监堆里,一动都不敢动,仿佛我们俩个从来都站在这里未曾动过一般。根本就没人注视这满是主子奴才的屋子里,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多出两个奴才来了。
这时,只听小太监大哭大叫道:“皇上,大事不好,贤妃娘娘出事了,她再次吐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承哲脸上变色,看了绿鬓一眼,见绿鬓微微点头,方才急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已经好了些许吗?立即摆驾永寿宫!”说着,再也顾不得其他,带着一众奴才匆匆忙忙便往永寿宫摆驾而去。夜飞雪和含烟则掩在孔雀翎长柄障扇边上,混在人群当中,跟着承哲一起往芷箐苑方向而去。
是的,没人能在这围成铁桶一样的北三所里逃走,但这并不包括圣驾,以及跟着圣驾的那群宫女、太监。
夜飞雪逃过一劫,全身都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全身酸软,几乎瘫倒地。刚才所做的一系列动作,当时宛若木偶被人牵制而行,感觉不到什么,但此刻回想起来,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只是觉得一切竟然是那样的侥幸。倘若当时每一刹那间,只要有一个动作做错了,或者有人回头向窗口望了一眼,又或者从窗口跃入的动作大了半分响了分毫,那么,只怕此刻的她怕已经是皇后的阶下之囚了。
含烟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夜飞雪,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不用担心,皇后留在那儿的暗桩子已经被奴婢给杀了,现在已是死无对证。而门口的士兵是皇上的人,所以这一次皇后必定无功而返,那位孟大人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夜飞雪感激的点点头,望着前面那袭明黄之色,一时百感交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走至一半,承哲让夜飞雪和含烟这两个“小太监”陪同绿鬓回乾清宫拿极品长白人参,用以救治贤妃娘娘,于是,夜飞雪和含烟顺利逃回了霅溪馆。
经此一吓,夜飞雪当真是身心疲惫,换过衣衫之后,倒头便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当月满西楼,夜凉如水之时,她突然感应自已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个人出来,一惊之下,她想都没想,飞起一脚就向那人踢去。
“是朕!”那人将她踢去的一脚挡住,淡淡说道。
夜飞雪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跪倒在地道:“参见皇上!”
“起来吧!”承哲低低地说道。
夜飞雪起身,准备去点蜡烛,承哲冷冷道:“不用点了,朕瞧着这样就挺好。”
夜飞雪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想起自己正穿着睡觉的中衣,不禁面红耳赤,抓住床头的衣服,摸黑穿了起来,一时之间,万物寂静,唯只听到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之声。
“今晚,好玩吗?”承哲冷冷问道,声音不复平日的温和,带着明显的压抑怒气,刻薄而又犀利,却又仿佛隐含着无比的倦意。
夜飞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低垂下头,半晌,方才怯生生的说道:“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黑暗中传来的是承哲那波澜不惊的一声回答:“何必客气!”
室中气氛顿时僵凝,两人默默无言,此时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格照入昏暗的寝殿,夜飞雪看见承哲茕茕而立,脸上的表情是与俊美毫不相干的桀骜难抑。她也自知今天晚上,自己的行为实在过于莽撞,给承哲这个皇帝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当下微微咬唇,跪地告罪道:“飞雪实太过任性,请皇上责罚。”
“责罚?”承哲低低地重复道,黑眸幽幽望着她:“你让朕如何责罚你才好?”
“无论皇上有任何责罚,飞雪都甘愿受之!”
“甘愿受之?”承哲蓦然抬头,直视着她:“好,那朕就罚你此生不得再提离开二字,一辈子都要留在宫中,留在朕的身边,伺候朕。”
夜飞雪悚然变色,心中更是翻腾得厉害,极度的惊异害怕,夹杂着难以明言的烦躁担忧,如澎湃潮水般汹涌涌至心头,她缓缓抬头,轻声说道:“皇上为何在留飞雪在宫中?飞雪自问,除了会点医术之外,自己其实并没有如此之大的利用价值。”
下一瞬间,一直在她面前表现得宽厚仁慈,喜怒不形于色的承哲突然暴怒了起来。他伸出双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连声音都几乎发了抖:“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这么看朕?你为什么会觉得朕留你只是想利用你?你难道就没有用心去想一想朕留你在身边的真正目的?”
夜飞雪看似温驯地一动不动,可脸上却露出一道极度阴冷,甚至是冷酷的笑意:“皇上,您从小一人饰演两角,您可以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萧慕白,也可以是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冷寒。这么多年的磨练下来,已经把您的演技磨练得太好了,奴婢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到你对姊姊的柔情,奴婢总以为是真的,可没想到,你竟然利用了姊姊来困住奴婢;看到你对贤妃的体贴温柔,奴婢以为你是真的,可没想到你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下毒手;看到你和皇后鹣鲽情深,奴婢以为你是真的,可其实你对她防范有交,利用有交。包括奴婢在内,当年你那么竭力的留住奴婢,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你对奴婢情有独衷,而是皇上想在自己的棋盘里多一枚棋子而已。一如现在一样,皇上留奴婢,只不过是利用奴婢想把翼安王困在自己的身边而已。所以,皇上,请您告诉奴婢,奴婢到底应该怎么看你?奴婢应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让你满意?”
此时,层层云彩已将那轮明月遮挡,在黑夜的静寂里,那层层叠叠的云彩,也好似将承哲重重包裹,愈发让夜飞雪愈发看不清这个近在她咫尺的男人。可她这翻赤裸裸丝毫不带有一点情面的话,到底还是让他那张隐在夜色中的俊美面容上浮上了痛苦的表情,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又已波澜平静。
“告诉朕,今天晚上,你冒险摸进太皇太后的北三所里,到底为了什么事?你想知道些什么?”
“当初翼安王在回菰安郡之前,曾经托奴婢去照看太皇太后!”夜飞雪飞快接口:“最近天热,奴婢唯恐太皇太后年迈吃不消,因此,想去给太皇太后请个平安脉。”
“是吗?”承哲放开了她:“你冒这么大的风险,竟然只是想给太皇太后去请个平安脉?”
夜飞雪一咬牙,点头道:“是,翼安王对奴婢有情有义,几次三翻救过奴婢的性命,奴婢自然不能辜负他的重托。因此,奴婢虽明知太后有懿旨不让任何人打搅太皇太后静修,仍是私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