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着,夜飞雪却已经吐得天晕地晕,撕心裂肺。
骤然间,肩上一疼,夜飞雪被承哲一把拎了起来,他用手固定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台阶下的厮杀,用做梦一般的声音道:“是不是觉得朕很残忍?可朕并不这么觉得。来看看你的翼之,你就知道什么叫残忍了,你瞧,又一个人的手臂被他砍掉了,瞧,那人被他的枪挑起来,飞起来,看,整个空中,都是那人喷出来的血,啧啧啧,真的是很残忍。再看,又一个人的头颅被他砍下来了……”
“够了,你别再说了,他那不是残忍!他别无选择!”眼泪不停地滚滚落下,夜飞雪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皇上,这是个战场。他不杀别人,难道任由别人杀他吗?”
“哈哈……”皇帝笑了起来,他用讽刺而又奇怪的眼光看着夜飞雪:“既然你知道这是一个战场,既然你知道你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那你为什么让朕住手?难道你不知道就算朕一住手,他们就会杀了朕吗?”
“不,那不一样!”夜飞雪悲伤地望着他:“翼之和这场上千千万万个士兵一样,都只是棋子,他的残忍他的厮杀,那是完全的身不由已。而你,你是皇帝,你是这盘棋局的棋手,你是这场战争的主导者,只要你有一颗慈悲的心,只要肯开口再给那些走错了歧路的士兵们一个机会,相信他们一定会放下手中的刀剑投降的!求求你,别再杀下去,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好不好?”
“朕为什么还要再给他们一个机会?”承哲的脸色终于冷下来了,整个人散发一种冰冷残暴的气息,可怕得如同地狱里那个嗜血的魔王:“朕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朕曾经好言好语的劝阻过他们,甚至同意免除他们的一切罪行。可是,他们是怎样回报朕这个皇帝的?他们见到朕身边的兵力远远少于他们的人数,立即便想冲上来杀了朕。”说到这里,他的眸中腾起怒色烈焰,面色阴冷得更加可怖:“凡是想让朕死的人,朕必定要先将他们一一送入地狱。”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伤的蓝军硬是冲出重重士兵和大内侍卫的包围圈向着他们冲了过来,被李杰忠飞起一剑砍下了脑袋,一股鲜血自他的脖子里冲出,带着温热的血水,雨点般的洒落在皇帝和夜飞雪的身上。夜飞雪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软软的向后倒去。
迷迷糊糊之中,夜飞雪感觉自已似在半空中飞行,又感觉有人在为自己洗脸换衣,心中不禁一阵糊涂一阵清醒一阵欢喜一阵害怕。糊涂欢喜时,觉得自己像在翼安王怀里那么温暖那么安全,清醒害怕时却发觉又看到了承哲的脸,他看她的样子是那样的陌生得可怕,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假死复生之后灵魂被恶魔所侵占,所以他的身上才会散发出那样阴冷的、残酷的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一股清香甘甜的液体从舌尖滑入腹中,跟着一股热气从丹田缓缓透出,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当下夜飞雪就清醒了过来,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她最害怕的是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承哲这个皇帝,还好,第一眼看到的是背着她左手持壶右手拿杯,正在倒水的玲珑。这下不由放心了很多,咚地一下跳在地上跑到玲珑面前,一拍她的肩问道:“玲珑,你被放出来了呀,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玲珑被她吓得不轻,用手轻拍胸口道:“哎呀,真是吓死奴婢了,原来姑娘已经醒啦,怎么赤着脚就下床了?仔细着凉。”说着拉着夜飞雪的手把她牵到床前,替她穿衣换鞋,又带她至铜镜前为她梳洗妆扮。
夜飞雪看见自己已恢复了原貌,不禁一惊,问道:“我脸上的化妆之术是你破解的?”玲珑抿嘴笑道:“当然不是,奴婢哪有这个本事,是小王爷告诉了奴婢一个法子,奴婢才将姑娘脸上那乱七八糟的颜色洗去,哦,对了,还有那粒大痣,端得是粘得好牢!”
夜飞雪大喜,问道:“翼之来过了?”
玲珑笑道:“是呀,小王爷和皇上都来看过姑娘了,皇上还让奴婢替姑娘准备好行妆,说是明天就送姑娘出宫!”
夜飞雪一怔,随即狂喜,跳起来叫道:“你说真的?是不是真的?”
玲珑也笑,说道:“皇上金口玉言,当然是真的。皇上还说要走就必须要趁早,要趁着太后她们没有回宫送姑娘出去,到时候,就说席昭仪在兵乱之时死于叛军之手,再随便找个被杀死的宫女,毁起她的容貌,这样,小王爷和姑娘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了!而且皇上还说了,让奴婢和含烟跟着姑娘去菰安郡服侍姑娘呢!”
巨大的欢喜瞬间涌上心头,夜飞雪激动得手舞足蹈,简单不知道该如何自持,把玲珑逗得咯咯直笑。正自闹腾,含烟进来了,她笑嘻嘻地说道:“姑娘,奴婢方才远远看见小王爷的身影,想必他是过来看你了!”
翼安王来了?夜飞雪怔了怔,然后飞快的冲了出去,把玲珑急得在她身后直喊:“天呀,姑娘,你不能就这样跑出去,你还没穿外衫呢!”可夜飞雪不管,她管不了这么多,她跑过惊讶无比的宫女和太监身边,熟稔地沿着宫前的小径,往乾清宫的方向奔去。
夜飞雪这才发现,现在还好早,天色只有蒙蒙亮,一切看上去全都是隐隐约约的,晨雾笼罩在她的全身,露珠很快就浸湿了她那又薄底的绸布绣鞋。可她不管,她奔跑着,带着种狂热的冲动奔跑着。她的那件宽松飘逸的绸衣衣裳的下摆,被路边的荆棘所拉扯,被她死命一拉,撕开了一个口子,可她还是不管,她绕着的小径拼命向前跑着,终于,在那株怒放的大丽花下,她见到了正向她这边走来的翼安王。
显然,翼安王也早就看到了飞奔过来的夜飞雪,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她,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惊奇和热情,他那好看的眉毛在曙色初露的光芒下,扬起快乐的弧度。
而夜飞雪,在跑到距离他只有半尺远距离的地方却突然站住了。翼安王受了伤,他的脸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他的左手的手臂上密密的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隐隐的,仍有血水在渗出来。
“对不起!”泪水迅速涌上了夜飞雪的眼眸,她喃喃的开了口:“为了我,你……你实在付出太多了。我……我……”翼安王大踏步的向夜飞雪走来,低头望着她,他简单明驳的说道:“跟你没关系,一切,都是早晚的事!我们菰安郡这次主动入局,最重要的还是我父王的决定。”说着,就忽然把夜飞雪从地上横抱了起来。
夜飞雪轻叹一声,伸出手抱住他,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那股男性气息。整个人被一种名叫幸福的东西,弄得迷乱而又昏沉。
然后,夜飞雪哎呀一声,轻叫了起来,脸上发烫,满面红晕的说道:“快点放下我,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了?”
翼安王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手上用力,把她抱得更紧一分,呵呵笑道:“这可真是稀奇了,你夜飞雪居然也会害羞,我以为你那皮应该早就练就了刀枪不入之术。”
夜飞雪啐了他一口,挣扎了一下,眼角之处,见到一个目瞪口呆的小太监正不可思意地望着他们,一张面孔顿时由方才的微微的发热逐渐变成滚烫绯好了:“哎呀呀,快点放我下来,已经被人看到了,这多不好意思!”
翼安王的眼中闪烁着古怪的亮意,笑道:“别这么口是心非嘛,你这么皮厚,怎么可能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话说,你不是连外套都不穿不顾一切的向本王飞奔过来了投怀送抱的嘛,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哎呀,这个混蛋!
夜飞雪又好气又好笑,扬起眉毛死命瞪着他,翼安王也不甘视弱地瞪着她,然后,他低下头,湿润的嘴唇野蛮的压在了她的唇上。夜飞雪的心跳开始加速,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脑子里,理智和思想都飘离了躯壳。在不知不觉中,夜飞雪抬起手臂来,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死死地把他拉向自己,然后用自己的用唇和心灵热烈的回应着他……
许久,翼安王抬起了头,大大的喘着气,说道:“要死了,飞雪,你八成就是狐狸精投胎变的,本王武功盖世,内力无比也差点被你吸尽精元,气断人亡!”
夜飞雪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轻轻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佯怒道:“说什么呢?你骂谁是狐狸精呀?”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翼安王笑嘻嘻地说道:“本王认错品种了,你怎么可能会是狐狸精呢,瞧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只母老虎嘛!”
哎呀呀,这个讨厌的混蛋!
夜飞雪忍不住伸手死命掐了一下他胸上的肌肉,翼安王倒吸了口冷气,叫道:“哇,轻点,轻点,这可是肉呀,痛死了!”随即他俯下头,贴在她的耳朵边神秘的说道:“方才本王亲你的时候,被二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看到了,你说咱俩要不要现在掩过去,将他们杀人灭口,消尸灭迹,诛连九族,乱刀分尸呢?哇,哇,你干什么,你这个狠心的女人,这种地方你也下得了口,你想谋害亲夫呀?啊……”
听着他三分矫情,七分做作的惨叫声,夜飞雪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翼安王也笑,然后他扬着眉毛,认真的说:“飞雪,从前咱们俩自己作死自己,从今往后,咱们可得为自己想着点。另外,我到最近这几天才晓得,皇上这次的计划这么成功,我父王他功不可没,所有的调兵遣将、布置安排都出自他的手笔。他这人,向来不理朝事,但也许是因为从前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所以竟被皇上说服,全力支持皇上的计划。他还命令我,必须要让部队再在这里坚守五天以防万一。真对不起,我想,我不能亲自陪你回菰安郡。但是,明天,明天我就安排子聪接你返回菰安郡。唉,为了让你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在公公面前日子好过点,我不得不顺从父王一次。总之,五天之后,我们也不分开了。”想了想,他捏捏夜飞雪的脸,用威胁的声音大大咧咧的说道:“你现在又黄又瘦,看上去忒丑,本王命令你在这五天之内把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像头猪一样健硕可爱,否则,休怪本王赖帐不肯娶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