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夜飞雪缓缓坐起,凝神着窗外鱼肚白的天空,突然之间,泪如泉涌,过去了,一生之中最难熬的这段日子,终于要过去了;自由了,窒息到连呼吸都无法自控的地方终于可以告别了,从此就可以海阔天空,和翼安王在一样,幸福至永远了。
含烟和玲珑忙碌的拿这,拿那,被夜飞雪一一拒绝。除了医箱和她从前身上所带的旧物,她不想带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于是乎,等到最后赵子聪来接她们的时候,她们仨人,就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哎哟喂,娘娘腔,哦,不是鬼见愁,俺说,这皇上是怎么虐待你了?怎么就瘦成这样了?”赵子聪望着她,瞪着铜玲大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翻,点头肯定地说道:“回头俺得给你腰上栓一铁链,这季节,俺们菰安郡台风多,没的一阵风把你这娘娘腔,啊,呸呸呸,是鬼见愁,给吹走了,小王爷非砍了俺的脑袋不可!”
夜飞雪冲赵子聪媚笑了一下,赵子聪顿时警觉,倒立着寒毛问道:“干啥,笑成这幅鬼样子?”
“哦,没什么,只不过,我听闻这宫里有位公公极为爱慕赵子聪将军的英明神武,勇猛善战。要不要本姑娘介绍你们认识?”夜飞雪笑得越加温柔。
“对哦,对哦,听说那位公公面若敷粉,唇若涂丹,腰若弱柳,端得是生得倾国倾城。与英明神武,勇猛善战的赵将军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含烟心情极好,笑着接过夜飞雪的话头。
“奴婢真想不到,英明神武,勇猛善战的赵将军居然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知道菰安郡军中,他的部下知不知道呢?”玲珑唯恐天下不乱嘻笑着做了个鬼脸!
赵子聪“啪”的一下从玲珑手中接过包裹,点头哈腰道:“三位姑娘,不,是三位姑奶奶,哦,也不对,是三位祖宗,俺错咧,俺不该得罪未来的王妃娘娘,俺罪该万死,行了吧?不过,这时候不早了,俺们还是赶紧起程要紧!”
“哈哈……”夜飞雪坐在专门为她们仨人准备的马车里,想起赵子聪听到被小太监爱慕时,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忍不住好笑。
车帘突然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直直射来,赵子聪那张猪肝色的脸伸了进来,他恨恨地瞪了夜飞雪一眼,怒道:“笑啥呢?有啥好笑呢?俺就不信,你们仨个就没被小太监爱慕过?”
赵子聪这一喝反而让夜飞雪仨人全都忍禁不住,夜飞雪半倚身子,拍着车窗狂笑,玲珑靠在含烟身上揉着肚子直叫:“哈哈哈哈~”
“死娘娘腔,死娘娘腔,死娘娘腔!鬼见愁!鬼见愁,鬼见愁!”赵子聪气得嘴都歪了,忿忿的一扔车帘,躲了出去。
就这样,她们一路笑着,说着,闹着,很快出了京城,抵达了爱山渡口,早有军船等候在渡口这里,于是她们便再弃车换船,到中午时候,船上军号长鸣,船,终于驶出了爱山渡口,往菰安郡方向驶去。
船速甚快,两岸的群山渐渐被抛入身后,江风带着些许寒意在夜飞雪身上游弋,可她并不觉得冷,只是觉得开心,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很快,天便黑了下来。
玲珑和含烟知道夜飞雪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因此,早早准备了木桶和热水。
夜飞雪慢慢褪下衣裳,快速滑入水里,桶里蒸腾出阵阵热气,令她令不住精神为之一振。然后,她深吸一气,闭上了眼睛,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水中,让每一寸肌肤都享受到温暖的感觉。再睁着眼,突然觉得不对劲,猛然向窗外望去,却见窗外夜色黛黛,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拨弄起水中漂舞的浓密长发来。
正在这时,玲珑突然拉门进来,脸上有些许慌张之意:“姑娘,你快起来,王爷从菰安郡赶过来了。他要见你!”
夜飞雪大喜:“翼之来了?”
“不,不是小王爷,是王爷,是菰亲王他。现正在客舱,他……他要见你!”
竟然是未来的公公来了!
夜飞雪大急,猛地站起,在玲珑的帮助下,快速擦身穿衣,然后披散着一头湿发向船舱走去。
浓浓的夜色沉沉地压在我的肩上,心头涌起的是难以言传的惊恐情绪。
菰亲王来了,菰亲王在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
认识翼安王到现在,很少听他提及过他的父王,而菰安郡的一切,也仿佛都由他做主,菰亲王似乎是从来不闻不问的。唯有这一次的出兵计划,菰亲王会亲自过问,甚至于亲自排兵布将,然,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菰亲王会出现在这里。玲珑说他是从菰安郡赶过来的见她的,那么,有什么事情使得这位从来不过问菰安郡事务的亲王,漏夜从菰安郡赶过来见她?
夜飞雪急急收起散乱的心神,强作镇定,转眸向两边的士兵望去。是陌生的面孔,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夜飞雪分明记得原先这里站的全都是赵子聪的部下,当日她在军营中,见过他们,有几个她甚至熟到能叫出名字来。
不知怎么的,夜飞雪的手心已经全是冰凉津津的冷汗,她被动的,倔强的一步步地向着船舱走去,该来的一定会来,她想,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未来公公将会发起的一轮凌厉的攻势。
秉着朦胧的月光,夜飞雪默默地推开船舱的门,只见一双目深邃的高峻男子立在舱内,只看一眼,她便知道他便是翼安王的父王,因为他们——长得实在太像了。
“席昭仪,一切可安好?”菰亲王见夜飞雪进来,淡淡睨视着她,静静开了口。
可夜飞雪的心,随着他:“席昭仪”这三个字,瞬间变得冰冷。
他叫她席昭仪!
他并不承认她和翼安王的关系!
仿佛有什么哽在了喉咙口,夜飞雪艰难地吞着口水,想要开口向他解释,可他却笑了起来:“席昭仪不必害怕,京城叛乱已定,昭仪你,不用再去菰安郡避祸躲灾了。今天本王来,就是为了护送昭仪娘娘你回宫。不信,请昭仪伸头向窗外看看,这船,已经调头,驶向京城方向了!”
天旋地转!
疏疏的灯影里,菰安王笑得淡淡儒雅,而夜飞雪,面目人色,浑身发抖!
幸福,几乎就要到她手中,可是,他却要把它抢走。
她,该,怎,么,办?
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稳住快要倒下的身子,夜飞雪勇敢地对上菰安王那双冷漠的眸子,嫣然而笑:“王爷,想必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席昭仪,所以,用不着王爷你把我这个平民百姓护送进宫。我只不过是个想到菰安郡去定居的平民百姓而已。”
夜冷,风冷,心冷。在与菰亲王的蓦然对视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冷了下来,冷得夜飞雪忍不住想发抖。良久,菰安王冷漠的声音,缓缓响起,直沉落至她的心底:“本王尚未老得老眼昏花,是人是鬼,还是分得清的。护送席昭仪回宫,乃是本王份内之事。请席昭仪放心,本王做事,向来周到,这一次,本王不光是将昭仪你护送回宫,还要将先前躲至菰安郡避难的孟美人也一并护送回去。”
凝视着他冷漠的面孔,夜飞雪的双手不自禁捏成了个拳头:“王爷,我想你真是认错人了,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席昭仪!”
“本王说你是,你便是,不是也是,本王说你不是,你便不是,是也不是,怎么样,你清楚了没有?”菰亲王的双目冷然得仿若千年,不,是万年,万年不化的寒冰,可他的神态,却沉静淡泊到无风无浪。
冷冷的夜,冷冷的月,冷冷的风,冷冷的言语,凝成一把尖锐的冰刃,直插入夜飞雪的心底。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夜飞雪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你非要把我送回宫中,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忍心亲手将我推至宫中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里?”
菰亲王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懒懒出声:“你的死活,与本王何干?本王只要负责将你们护送入宫,便功德圆满了!”
“功德圆满?”夜飞雪的嘴角划出一个危险的弧度,身上不禁散出几分戾气来:“原来用我们二个女子的性命来换到王爷的大富大贵,便就叫做功德圆满。王爷,听说你也是上过战场打过战杀过人的,可我听王爷这种说法,怎么听,怎么就觉得王爷你是个孬种!是个出卖女人以换取自己利益的孬种!”
“孬种?”菰亲王轻轻转身,偏头而笑:“如果孬种这二个字,可以换取……换取菰安郡全郡的安危,那么本王就只好认了。”
眼见他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执意要将她送回宫里,夜飞雪几乎就要崩溃,忍不住尖声叫道:“不,我不跟你回去!绝不!”想起将来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翼安王,夜飞雪的眼中不禁滴下泪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肝肠寸断,声泪俱下,把头磕得碰碰直响,瞬时之间,便有一道红色的血雾朦住了她的眼睛,可她不管,她苦苦哀求道:“王爷,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宫,我……我不能,不能再和翼之分开。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那么艰辛才走在一起,求你,别这么残忍将我们分开!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天知道我和翼之是忍受着怎么样的煎熬,眼看着,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可你却要如此残忍地再次将我们分开。你知不知道,我的生命和他的生命早已息息融在一起!你要将我送入宫中,害死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还有翼之,你会害死我们两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