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像是突然坏了，一阵阵的绞痛，痛得她久久不能呼吸，迎着冰凉的夜风，她向一条被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鼻腔胸肺中充溢着冰冰冷冷的感觉。
不，不能倒下，就算她再怎么撑不住，她也不能在他面前倒下，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她要勇敢，要坚强，她不能害怕，就算他们再如何欺侮她，伤害她，折磨她，她都不会害怕，她不怕！
只是，她怎么能够在花开花谢，春去春来，年年岁岁的日子都不能与她的翼之再相见？她怎么能够在抱着一颗破碎的心，只能想他念他在无眠的夜里？她怎么能够在幸福即将到手的时候，看着它烟消云散，就如同看着他含笑站在她面前，却始终不能执手相拥？她怎么能够就此将他忘记，忘记他千般万般的好，忘记他刻骨铭心的爱？
死死压抑住心中的悲苦，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夜飞雪一步步向外走着，她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夜飞雪，撑下去，只有撑下去，你才有机会，才有希望再见到翼之，不能倒下！不要倒下！
不，不要，不要在这些人的面前倒下！
玲珑和含烟飞奔过来了，她们脸色苍白，她们泪珠涟涟，玲珑哭着抱住夜飞雪：“姑娘，你别吐血了，求求你别再吐血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咱们先回去，先回去再说，总会有办法，会有办法的！”
而含烟却非快的点了她几个穴道，哽咽道：“姑娘，你不能再吐血了，你再这样走一步吐口血的，是会死的。你死了，小王爷怎么办？姑娘，醒来，醒来呀，坚持住，别再吐血了！”
她吐血了吗？
夜飞雪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摇头，气若游丝地说道：“好，我不吐，我不要在他们面前吐血。可是，我走不动，玲珑，含烟扶着我。别让我倒下！我不能倒下，我不要在他们面前倒下！”
玲珑和含烟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却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们一左一右地扶着夜飞雪，扶着她走完这一段短暂，却异常艰难辛苦的路程。
船，很快靠岸了，夜飞雪痴傻地目光从江面上转过来，看向守在她身边的玲珑和含烟。她们两个双眼通红，也抬起头来看向她，视线刚刚与她对上，眼中的泪水就潸然而下，玲珑更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夜飞雪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不带一点波动，缓缓说道：“我就算死，也绝不会跟他们回宫。”
玲珑扑通一声下跪，哭道：“姑娘千万不要想不开，此事未必没有转机。姑娘一定要相信小王爷，要相信小王爷还会有办法来救姑娘出去的。姑娘，姑娘你要坚持住呀！”
一阵江面的冷风向夜飞雪袭来，她突然觉得无比寒冷，一颗心似乎被利刃剁成了千丝万片，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立即弥漫在嘴里。心，是冰冷的，手，是冰冷的，整个人，都已是冰冷的。
她想哭，想尖叫，想放肆的用头去撞墙，想从门外那个士兵身上抽出长剑疯狂地砍向每个人。
可是，她的眼睛干涩一片，已然流不出泪来，她的嗓子充满苦涩的味，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的力气早已不知在何时被抽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的她，连站都已经站不稳，更毋论举剑砍人。
当她欢笑着拥抱命运的时候，命运之神却无情地将她逼到了绝望的深渊边，她无法不跳下去，她扛不住，她受不了了！
夜飞雪发着抖，哆嗦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玲珑的腰，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然后她沙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坚持不住了，我受不了了，我扛不住了！谁来救我？谁来救我？”
“姑娘，你别这样，站起来，你站起来呀！”玲珑和含烟流着泪来扶她。可她不想站起来，她绝望的想要就这样倒地死去。八壹中文網
有人推开了玲珑和含烟，扶着夜飞雪，把一壶辛辣的烈酒从她口中灌了进去。
“站起来，席花晨，你给我站起来！”是孟忆柳，她叫着她的化名，扶着她，表情严肃：“听着，就算你要死，也别死在他们的面前。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后争取自由的机会，可是，不能，绝不能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失去！所以，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你听到了没有，给我站起来！”
热辣的液体自喉间滑下，给夜飞雪冰冷的身体内带来了一丝热量，她闭上了眼睛，“扑”一下，喷出了一口心头之血。
“席花晨，你站起！无论如何，你都要站起来。”孟忆柳被她这一口血给吓坏了，声音里带上了哽咽：“你不能就这么倒下，你倒下了，玲珑怎么办？含烟怎么办？我怎么办？还有……还有你姊姊，她怎么办？我们全都看着你呢！”
夜飞雪终于“哇”的一声，悲声哭喊了出来：“我不管，我不管，我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要管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想死，就是不想活，我活不下去，我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呀！哇……”
夜飞雪靠在孟忆柳的肩头，眼泪混合着血水成串成串地从她眼中滑落下来，一点点的顺着孟忆柳身上那件宫服的纹路划滑下去。
“席昭仪，孟美人，二位该下船了！”菰亲王冷然的声音在她们的背后响起。
玲珑、含烟和孟忆柳三个，死死地把夜飞雪从地上拖起，孟忆柳高高地昂着头，看着眼前沉静如水的菰亲王，压抑不住的愤怒问道：“菰亲王，你看看她这个样子，你何其忍心呀？你发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吧！”
菰亲王沉默了许久，江风吹起他的衣衫，像是要把他吹得飞舞起来一般。
“孟美人，很抱歉，本王别无选择。本王不能因为对她慈悲而最后变成对自己残忍，所以，本王唯有忍心。”菰亲王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波斓，他轻轻的反问道：“孟美人，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若是本王，你会怎么选？”
孟忆柳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话来，菰亲王嘴角牵起，露出了一个像极了翼安王的微笑：“她和翼儿二个人的胆子，委实太大了。这二人所做的事情，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造成今时今日的局面，这二人都没有过错吗？本王如今所做的，无非不过是拨乱反正而已。”
“可王爷若是非要把她送入宫中，硬生生拆散他们两个，那么小王爷必定会恨你一生一世！”孟忆柳冷冷说道。
“本王不在乎。”菰亲王抬起头来，淡淡地漂了孟忆柳一眼，沉声说道：“翼之是本王唯一的儿子，而皇上当年化名萧慕白在菰安郡，可以说也是本王自小看着长大的。他们俩个本来情同手足，是最好的朋友和兄弟。所以，本王不希望因为这个女人，使得皇上和翼之最终伤及感情，反目成仇。而且，本王既然已经向皇上孝忠，自当万事以皇上为主。本王对皇上的忠诚，绝非只是嘴上说说。皇上喜欢这个女人，想要她，那么，本王就要把她给送回去。翼之若是非要恨本王，那就让他恨吧。”
孟忆柳“扑通”一声跪于地上：“王爷，皇上喜欢的人是我孟忆柳，而非她席花晨。你放过她，放她走，我愿意跟你回宫。”
菰亲王缓缓抬起眼睛，上上下下看了孟忆柳好一会儿，才冷然笑道：“你有这样的情操是好的，可惜的是，本王并不相信你的话。”
孟忆柳咬了咬牙，说道：“王爷，我给您磕头，您就当皇上想要的人就是我孟忆柳！”说着，“呯、呯、呯”向菰亲王磕头不止。
玲珑和含烟同时下跪，也一起磕头恳请道：“王爷，奴婢跟王爷回宫，只求王爷放姑娘一条生路！”
“呯、呯、呯！”
夜飞雪闭起了眼睛，不忍看到她们磕头的样子！
“呯、呯、呯！”
她们磕头的声音，声声传入她的耳中，直震得她耳鼓生痛！
“呯、呯、呯！”“呯、呯、呯！”
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够了！”夜飞雪再也无法忍受，激烈地喊叫起来，然后跨步上前，将孟忆柳、玲珑、含烟一一扶起。
“不要求他！”她咬着牙，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头一阵阵地涨，一阵阵地痛：“不要把这最后的一点尊严都弄丢了！”她转过身，努力挺直自己的背脊，像是要把无形中强压在她肩上的千斤重担都挑起来一般。
“菰亲王，我会如你所愿一般跟你回宫！”夜飞雪缓缓地吐了口气，拼命抵抗着疲惫无力带来的眩晕之感：“但如果你以为，我是那种可以任由你掌控在手心中，任意揉捏不懂反抗的人，那你就错了。本来，我就算是要死，我也要拉上你这个垫背的。可你要庆幸的，是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为了他，我不能杀你，因为如果我这么做了，会让他绝望痛苦；为了他，我亦不能自尽于这船上，为了他，我甚至还得要挣扎求生一段日子。因为，我不想让他觉得是你害死了我，从而造成你们父子离心。翼之对我有情有义，这个情这份义，我必须要还。所以，我认命了，我跟你回宫，然后我还会试着存活下去，尽量不给你背上害死翼之最心爱的人这个锅！只是，菰亲王，有些事，你必须要弄清楚，你以把我送回去之后，皇上就会不再记恨翼之，不再记恨你们菰安郡吗？哈哈……你错了，你把我送回去，只会让皇上更加记恨你们。因为，从他把我送给翼之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为他的耻辱，而你却非要把我这个耻辱送回到他身边去。呵呵，菰亲王，总有一天，你会为你今天的行为而感到后悔的！”
说完段话，夜飞雪只觉得精疲力竭，鲜血从她的双眼中开始弥漫，她看到菰亲王的嘴一张一合的，仿佛在跟她说些什么，可她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晃晃，有腥热的东西，再次从她口中喷出，一滴一滴，滴落在她胸前的衣襟上。
好轻轻的笑了起来，沙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说：“就这样吧，我跟你回宫，我认命了！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