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夜飞雪低低的呼唤了一声，带着无限的烦乱，和无限的难惑：“你是在责怪我吗？”
“怎么会呢，飞雪，你我姊妹，我又怎么会责怪你呢？”夜无色俯下身子，轻轻的将夜飞雪凌乱的鬓发拢至耳朵后边，她呼出的暖暖的气息抚上了夜飞雪的面庞，痒痒的，软软的：“我们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都没有错。但是现在，你已经注定失去了自由，注定要留在这宫里一辈子。那么，飞雪，你能不能收回你这颗自由的心，你这颗一心求死的心，来帮帮我，来保护你亲手接生的曦景？我明白，你并不想脏了你的手，你的心和你的身子。可是，你要知道，在很久以前，在娘亲决定要把我交到太后手中的时候开始，我的手，我的心，我的身子就已经脏了。”八壹中文網
内心百感交集，晦涩难辨，夜无色今天的这一翻话令夜飞雪的心似有针刺般的痛疼。望着夜无色，夜飞雪的笑容，苦涩无比，心中感慨万分。她不明白，同样是女儿，为什么自己的娘亲要让姊姊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不明白，既然自己的娘亲是以聪慧著称，那么，娘亲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和太后之间的纠葛吗？
良久，夜飞雪突然笑出声来，然后淡淡的，幽幽的问道：“那么——姊姊想让我怎么做？”最后一个音色之中，已经带着一丝冷然的恨意。
“若想要留在这宫里，若想要让曦景将来登上极位，你就必须要获得皇上的倾心相爱。”夜无色的语气莫测，听不出是悲抑或是喜：“年前，选了批秀女进来。其中有一个，长得千娇百媚，含烟说她很有几分像当年的梨太妃。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晋位为庶三品，人称舒婕妤。她现在已经住进了先前你住的霅溪馆。你住过那个地方，你应该清楚知道，住进了那里，代表了什么。”
狂风卷着雪花在窗外呼啸，仿佛是苍穹在发出凄凉悲怆的低泣。夜飞雪把自己往被窝里缩了缩，声音总算还是能够镇定如初：“我以为皇上他——很爱姊姊。姊姊，你知道我不愿意成为自己姊夫的女人。我很愿意帮你，我可以……可以向以前的娘亲和太后一般，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帮你出主意，让你成为皇上最为宠爱的女人。”
夜无色定定地望着她，黑瞳深处，幽不见底，随即她从容的笑道：“看在曦景的面子上。皇上也许会敬重我，关心我，但，绝不会爱我。”
“啊？为什么？”夜飞雪被夜无色那幽黑的眸子看得心烦意乱。
“因为，我和这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都是别人在不经他许可的情况硬塞给他，而令到他被迫接受的呀。”夜无色轻笑道回答道，半带调侃，半带苦涩：“而你则不同。虽然这宫里有很多女人，比如银衣、皇后、孟忆柳她们，都像你一样曾和皇上共同患难过。但唯有你，唯有你从来没想过要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也从来不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跟他在一起。飞雪，这正是你身上最宝贵的地方，也是他曾经那么爱你的原因。飞雪，你可别告诉我说，你傻到没能看出来皇上对你的情意来。皇上他是真的——真的爱你，十分，十分的爱你。”
“谢谢姊姊把这么重大的消息告诉我。我可真没看出来，皇上居然如此爱我。可是，就算皇上再怎么爱我，我相信，他也无法忍受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夜飞雪憋着气，嗡声嗡气地说道。
夜无色浅笑盈盈，秀丽无匹，她轻启樱唇，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所以，我希望你去向孟忆柳请教，去跟她学学对待男人的那些手段。”
这句话，简直像是有十万个焦雷在夜飞雪耳边轰隆作响，她的眼睛瞪得一定快要掉到地上去了，因为她无法相信自己的姊姊会跟她说出这种话来，然后，她坐了起来，低声怒吼：“你是让我去跟她学青楼婊子接客那一套吗？你以为这样会有用吗？要是有用，她早就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了。可你看看她，居然过得比我还惨。那么，你还想让我向她学什么？我告诉你，我永远学不会青楼那些女人用脱光衣服的方法去勾引男人的方法？”
“嘘，嘘，嘘！”夜无色被她激动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天呐，你非得满嗓子吼出来不成吗？皇上不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人，她帮太后做了很多对不起皇上的事。可是，她的确很会取悦男人，而且她也绝不是靠脱光衣服这种手段去勾引皇上的。”
夜飞雪死命把夜无色的手从嘴巴上掰下来，冷冷道：“你想都不用想，我不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飞雪！”夜无色正色道：“皇上已经变了。他再不向从前那样宽容、温柔。就算他心里再怎么有你，他也绝对不会容忍你向以前那样任性的冲撞他，违抗他，拂逆他。你要是还向以前那样对他，他真的会杀了你，会迁怒于我，最后还会连累到曦景。你已经走不了了，你想要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下去，你就必须要改变你自己！你一定要改掉你那个鲁莽易怒的坏脾气！你要学会温顺、听话、贤淑和容忍。”
“呵呵，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温顺，一定听话，一定贤淑，一定容忍。可不我剥光衣服去勾引他，我只想安静地守在你身边，这样也不行吗？”夜飞雪觉得头很晕，晕得她无法忍受。
夜无色笑了起来，顺手递给夜飞雪一面铜镜，镜中的她纤眉怒挑，神情昂然，好似一个战场上举剑凝神的斗士。
“第一课……”夜无色低笑着替夜飞雪把眉头抚平，语带温馨的说道：“去跟孟忆柳学一下，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你看你这副龇牙怒目的模样，好像随时随地要扑上去咬人一般，哪个男人看了会受得了？”
“可……我若执意不肯学呢？”
“那么，总有一天，你、我、曦景都会死。不是死在皇后和银衣的手里，便是被皇上亲自赐死。”
听到这话，夜飞雪的面色一白，啜啜低语道：“不会。皇上他不会这么对你和曦景的。”
夜无色定然不动，淡淡道：“你知道他太多太多的秘密了。他现在不杀你，甚至同意让大伯来救你，是因为他心中的确还存在着对你的丝丝情意。可，你要知道，帝皇的爱，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尤其是在他的身边有一位千娇百媚，柔顺听话的美人之后。飞雪，你要明白，如果你一定要窝在这里，那么，时间会把他对你的那翻情意消磨的荡然无存，到了那个的时候，便是你死到临头的时候。而我和曦景很有可能会因受你的牵连，而被一起陪葬。所以，学，或者不学，活着，或者是活下去，只在你一念之间。”
望着呤呤含笑的夜无色，一时间，夜飞雪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沉默着，夜无色也同样沉默着，她们俩个默然相对，彼此凝视，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出点什么来。空气之中萦绕着一种寂静的东西，于是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她们谁也开不了口。
就在她们这相对凝视中，夜飞雪感觉到她和夜无色之间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地悄然流逝着。年幼的她倚在娘亲身上口齿不清地唤夜无色姊姊；童年的她因爬树被娘亲责打，夜无色跪在一旁为她求情；她怎么也学不会娘亲的双面刺绣本事，交不了娘亲让她交的绣图，夜无色帮她连夜赶工绣好；一眨眼，夜无色嫁了，她因在山上学艺无法下山，她跪在神像前整整一夜，不停为夜无色祈福。
可是，如今，正是这些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夜飞雪闭上了眼睛，努力从纷乱的思想里挣扎出来，突的笑了起来：“姊姊，这可真不合理。我记得皇上刚封我为昭仪那会儿，姊姊伤心得要命，还狠狠打了我一个耳光。那是姊姊你第一次动手打我。可是现在，姊姊却千方百计地想法子把我推到皇上身边去。”
“此一时，彼一时。”夜无色语气平和：“当初皇上并不希望你被太后控制在手中，因为如此一来，菰安郡就等于被太后控制在手里了。他想留住你，通过控制你来控制翼安王，可你那时候那么恨他，根本就不肯听他的，而他这个皇上当时也是当得战战兢兢，不敢轻易表露出这个想法来。于是，皇上便让我想办法留住你。”说到这里，夜无色那脸上一直含着的如春风拂面的笑容里，染上了丝丝苦涩：“虽然，我也很想留你，可——我能有什么本事留住你这样的人呢？如果跟你明说的话，你一定不会同意。我想来想去，决定冒险一试。”
“所以，你就在自己身上下了毒，因为你心里很清楚，以我对你的感情，根本就不忍心看着你毒发身亡，一定会留下来守在你身边的，是不是？”心已经完全冰冷了，夜飞雪抬目凝视着夜无色那张略显悲苦的脸色，只觉得有点诡异，这样的脸色，应该用在她身上才更为贴切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