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解毒,又一次失败。一阵彻底绝望的愤怒充溢了夜飞雪的心。实际上,在这个时候,她的整个身心都有些疲惫不堪,脾气难免就有些不好,等到发现这一次的解毒再次失败时,她的情绪顿时就暴发出来了,疯了似的把堆了一桌子的药材全都掳到了地上。
孟立波默默地蹲下身子,小心地将药材捡起分开,如此一来,夜飞雪倒反而不好意思,蹲下来,陪着他一起捡。
“太后暂时不会有危险,充容又何必急成这样?”孟立波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有时候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倒反而会毫无进展。以微臣之见,充容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休息?说真的,夜飞雪的脑袋现在已经昏昏沉沉的了,特别是一会儿蹲着捡药,一会儿站起来放药,更令她眼前发黑。终于,在她再次站起来放药的时候上,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幸好孟立波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不然就摔惨了。
孟立波扶着夜飞雪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旁边的小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又取了塌上点心盘中的一块枣泥糕递给她道民:“充容从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进过东西,好歹吃点东西填填肚才是。不然,一会儿又要晕了。”
夜飞雪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因此,恹恹地喝了口水,又打起精神尝了块枣泥糕。稍稍顿了一顿后才说:“谢谢你。”
孟立波冲她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充容对太后的这份孝心,确实令人感动。微臣惭愧,虽身为御医,倒反而不如充容这般用心。”
“我这么拼命,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是为了太后。”枣泥糕仿佛被卡在了喉咙里,好半天,夜飞雪才苦涩地说道。
孟立波一怔,也不再多说,只低着头,细心地将桌上的药分开放好,老半天,突然说道:“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微臣静观充容数日,总觉充容过于焦灼急虑,以至于做不到临事不惑,审谛覃思。”
“你说得是没错,可是,替太后试着解毒这么多次了,可是却毫无进展,我心中焦虑,一时无法屏息静神下来。”夜飞雪缓缓抬头,眼中闪过羞愧之色。
孟立波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太后所中此毒,已深入心肺,非凡药能救,充容能保太后不死,已是劳苦功高,实在毋需太过自责。”
夜飞雪抬起头。却正好瞥见他此时的神情,眼里闪着关切的光芒,目光凝注于她的脸上。见她抬目望他,孟立波整个人顿时有些不自在,逃避似的转开了目光,十分专注的挑捡着药材。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上次你那么帮我,后来皇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孟立波帮她这么久,她一直没闲情问他,现下整个人放松下来,道义上也应该问下。
孟立波双目骤然一闪,摇摇头,说道:“皇后娘娘只是向微臣追问充容的事,微臣矢口否认了,她也拿我没办法。倒是皇上,给了微臣很多赏赐。”
“可是,为什么我好像没再见过你给其他娘娘请脉?”
“臣后来一直在御药房分管药材,直到太后出事,皇上才让微臣过来帮充容。”
夜飞雪心下一阵难过,孟立波从前一直行走在宫廷之间替各个主子请脉,却因她的事被贬。
“对不起!”夜飞雪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过任性,考虑得不周到,以至于害苦了自己,也连累了你。”
孟立波抬头看着她,额头上有青筋嘣现,仿佛在下定某有决定似的,随后,他几乎斩钉截铁地说:“微臣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也没有责怪过充容。若是此事再来一次,微臣还是愿意帮助充容的。”
夜飞雪一愣,心下不由感动之极。她与他素昧平生,他竟肯如此帮她,一时之间,竟让她想起了如今生死不明的义兄,也就是威远镖局的少镖头吴轶。当初,她为了逃婚计划,上门去找他,他便是用这种语气告诉她,他不怕皇权,就算得罪了他们,也决不后悔。
“充容,充容!”孟立波见夜飞雪怔怔地望着他只是发愣,便试探着叫着她。
夜飞雪脸上一红,然后跑过去倒了一杯茶端回来递给他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下来喝杯药,休息休息吧。别再捡药了,我闯的祸,我自己来收拾。”
孟立波急忙站起来,双手接过茶杯道:“有劳充容,微臣愧不敢当。”
夜飞雪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道:“你这人真有趣,说你侠义吧,有时候偏偏这么迂腐。你我相识算久了,也共同患难过,你对着我又何必都是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
孟立波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额头也见了汗。夜飞雪瞧着有趣,干脆就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这下,孟立波几乎要把整张脸都贴到茶盏里了,夜飞雪忍俊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孟立波被她笑得笑得颇不自在,有些手足无措,放下茶盏,无话找话地说道:“不知为什么微臣……微臣每次见到充容,充容的身份都有不同,不知何解?”
夜飞雪顿时笑不出来了,缓缓地垂下了头,从桌上拿起一支人参,想要放进专门的盒子里。两鬓的乱发不知在何时散落到她的眼前,直直地垂着,遮住了她的视线,一滴眼泪慢慢地滚落,浸湿人参的表皮上,打出了一个小小的湿湿的圆形痕迹。
孟立波望着她,温和地牵起嘴角,轻声说道:“充容不必伤心,今后若是有用得到微臣之处,只管吩咐。”
夜飞雪点了点头,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想了想,跑到内殿,从自己那个小小的医箱里拿出一本名曰《毒经论素》的医书,递给他道:“这本书,是枯叶道长所作,里面对毒药有独特的见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不妨拿回去研究一下,也许对太后的病情会有帮助。”
孟立波不曾想到夜飞雪竟然拿出了枯叶道长的医书给他,顿时诚惶诚恐起来,正想推辞,夜飞雪那许久未曾露面的姊姊夜无色来了,孟立波只好收下,随即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夜飞雪并不理夜无色,只是自顾自的理药,夜无色也并不着急,端起清香四溢的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夜飞雪整理了半天,觉得不免太过冷落了她,不由有些内疚,于是问道:“皇上不是不许妃嫔来打扰昏迷的太后吗?贤妃娘娘怎么还来?现在宫中是非多,娘娘还是在霅溪馆陪着皇长子的好,闲事莫管。”
夜无色笑了笑,放下茶盏,从正在看书的孟立波手中一把夺过《毒经论素》,细细看了一会儿,扔在桌上,才淡淡道:“枯叶道长这本书果然精辟。”
夜飞雪见她如此强横的动作,心中有些不悦,从桌上捡起《毒经论素》,伸了个懒腰,悠悠问道:“贤妃娘娘今天来就是为了称赞这本枯叶道长所著的书吗?”
夜无色望着她,秀丽无双的脸上,闪过一个极为阴冷的笑意:“本宫今天来,并不是来夸枯叶道长的,而是专门来夸你席花晨席充容的。”
“夸我?”夜飞雪微微侧头,一头雾水的说道:“我有什么值得好夸的?”
“本宫是来夸你医术高明,竟然可以让铁树开花,碧桃结果。”夜无色幽幽回答,眼中是一片无底深渊般的冥黑。
“什么铁树开花,什么碧桃结果?贤妃娘娘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开门见山,坦白告诉我。”夜无色的话,听得夜飞雪微微晕眩,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毒经论素》,仔细端详起夜无色来。
夜无色今天穿的那身宫衣绚丽夺目,就像一只美丽的孔雀,可是她的神态却诡异莫名,完全不同于昔日在她心中美丽、温柔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来自夜叉国的罗刹。
“有传闻说,皇后娘娘得到一张由你送给她的医方,居然就怀上了龙胎,你说,这不是铁树开药,碧桃结果,又是什么?”夜无色含笑而说,可是眉宇之间一片阴霾。
夜飞雪深深看了眼夜无色,微微而笑,只是这笑容里有多少分苦涩的滋味,唯有她自己知道:“皇后能怀上龙胎,是皇上的功劳,与我并不相干。”
“是吗?”夜无色笑靥加深,此时看来,绝伦绝美,竟有几分像极了死去的梨嫣。她站起来,走至孟立波身边,举止之间,婀娜多姿仪态万千:“孟大人,本宫有些贴心话想要跟席充容聊聊,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且先行通下吧。”
孟立波迟疑地看了夜飞雪一眼,夜无色微微一笑,语气中已经带出些凌厉来:“孟大人看席充容做什么?莫非,在大人心中,本宫的地位还不如她一个小小的充容?”
孟立波急忙下跪道:“微臣不敢,只是皇上吩咐微臣协助充容为太后治病,还要微臣一切但听充容吩咐。”
夜无色吃吃笑道:“大人何必紧张,本宫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听听你家的充容怎么吩咐的吧。”
夜飞雪叹了口气道:“孟大人,你先行回去仔细研究下这本《毒经论素》,有什么事情,我自会派玲珑去找你。”
孟立波应了一声,这才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