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香自然是被我青肿的面孔吓得要死,她前脚刚出去,后脚得了消息的承哲几乎是衣袍带风似的冲了进来,直奔夜飞雪床前,一把捧起她的面庞,仔细看了又看,不经意的目光在前来为她送熟鸡蛋的玲珑脸上匆匆扫过,突然之间,便勃然发作了起来,他阴着脸森然问道:“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夜飞雪流下泪来,侧头用手捂住脸上伤痕,几乎咽不成声:“我自己打的。只怪皇上太过宠我,人人都想从我这里知道皇上的行踪。”
承哲被夜飞雪这样的出息气得不行,转向玲珑几乎是咆哮着问道:“朕问你,是谁这么大胆?”
玲珑扑通下跪,哽咽道:“袁才人想要打探皇上的行踪。”
承哲那幽深的眼眸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但语气却是平淡了下来“朕道是谁,原来是她!”说着扬声将绿鬓叫了进来,淡淡道:“传朕旨意,赐姓袁的贱人掌嘴一千!你到现场亲自给朕看着,别叫执行太监耍滑偷懒了去。”
绿鬓应了一声,领命而去,夜飞雪却真真被吓了一大跳。掌嘴一千,绿鬓亲自看着,那还会有命吗?她原以为,他最多也就打还她几下,罚她半年俸禄,全然不意他竟是如此轻易便要了她的性命。
当下便又急又悔,跪下求情道:“皇上不要,我脸上的伤是我自己打的。”
承哲仍在气头上,一把把夜飞雪从地上抱起来,愤愤道:“你看你这出息,你也就是个窝里横的!朕不管你是自己打的,还是被她打的。总之,你受伤便是因她而起。你是朕最心爱的人,朕若是连你都保护不了,那辛辛苦苦争夺权势又为了哪般?她若是当真得罪朕,朕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她多计较,但她千不该万不该来伤朕的心上人。”
他这话,夜飞雪听着有些耳熟,但情急之下,却也来不及多加思索,把手环在他脖间,把脸藏在他腋下,低声道:“皇上,打三十就足够了,我不想再有无辜之人因我而死。”
“她并不无辜。”承哲怒气不减。
夜飞雪没办法,只好抬眸哀求道:“别,别杀她,好不好?我只想让她受些教训,没想过坏她性命。皇上若是将她掌嘴一千,她哪里还有命在?到时候,我怕我又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了。”
承哲盯着夜飞雪的眼睛看了一会,怒气终于稍稍平定,随后,他紧紧抱她于怀中,低下头来,用他的唇轻轻摩挲着她青肿的脸颊,轻声道:“你也要体谅朕的心情,你不晓得朕见到你的样子,真恨不能立即将伤害你的人碎尸万段。你是朕最心爱的人,你受了委屈,朕就一定要为你出头。”
夜飞雪扁扁嘴道:“皇上尽是偏心,从前我姊姊打我之时,就不见得你为我出过头。”
承哲叹了口气,语气渐渐柔和:“朕倒是想呐,但朕若真是要罚她,只怕第一个跳出来跟朕拼命的人,就是你。”
夜飞雪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即扭动着身子,嘟着嘴问道:“那当日德妃、银衣欺负我呢?又不见你来救我。”
承哲把她放在床上,从玲珑手中接鸡蛋,熟练而小心地在她脸上滚动着,笑道:“你这矫情的家伙,朕好心替你出气,你这会子倒是跟朕翻起老帐来了。”
夜飞雪轻轻按住承哲的手,柔声哀求道:“我知道皇上是替我出气,但袁才人实在罪不至死。”
承哲沉吟片刻说道:“朕便是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朕想宠谁就宠谁,无关身世,无关地位。朕也想要告诫某些人,不要仗着自己的外戚有军功,就在朕的后宫里放肆行事。”
夜飞雪看他怎么也不肯松口,心下愈沉,转过身去靠在他胸前,轻声道:“我知道皇上待我一向极好。无论我做了什么错事,都肯包容我。但是,皇上,大乱刚过,六宫祥和才是真正要紧。我知道,皇上新纳的妃嫔都是在平定蓝言轩叛乱之时有功之臣的家的女儿或是姊妹,而我,却在这事上掌掴德妃,威胁皇后,犯下涛天大罪,皇上不处置我,已是仁慈。若是皇上再为了我,杀了袁才人,没得会凉了功臣之心。我从前任性,事事都不晓得为你考虑,难道现在还能再这样吗?”
最后一句,令承哲有些动容,他的手一分分加力,把夜飞雪抱得更紧些,随后将玲珑宣了进来,道:“去跟绿鬓讲,改为将袁才人掌嘴三十,罚半年俸禄。”
夜飞雪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口气,承哲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他上床躺在她身边,用手臂枕着她的头,语气温软地说道:“朕就晓得你没那么狠的心!”
夜飞雪心中一跳,瞧着他轻笑道:“怎么,在皇上心中竟然以为飞雪生就了一幅铁石心肠吗?”
承哲的左手细细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脸上的笑意略有些冰凉:“你对别人,倒是侠骨柔肠的,铁石心肠原是专门用来对付朕的。”
夜飞雪听他温存着说出这句话来,身上不由凉浸浸的侵上一层寒意,挣扎着起来,半跪在床上,眼中已然滴下泪来。
承哲坐起来,笑着把她重新按在床上道:“不过是顽笑,倒惹得你伤心,原是朕的错。”
夜飞雪靠在他身上,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径直划过腮边滴落在他明黄的寝衣上,喉咙之间,更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皇上这句顽笑,却让飞雪无地自容。”
承哲轻笑一声,一手托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拇指滑过她腮边的泪珠柔声道:“好了,好了,是朕的错,别伤心了,成吗?”
夜飞雪想起孟忆柳说过,她伤心的时候,那双含泪带愁的眸子,像梨嫣像得令人发怵,当下,更让自己把哀伤凄苦渲染到眸子里,痴痴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承哲有些怔怔地望着她,突然之间便已情动,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住,然后翻身把她按到床上,急切而又深刻的吻着她的唇,她的眼。夜飞雪眼中蓄满的泪水,一滴接一滴地滑到唇边,他轻轻吮吸着那泪水,慢慢抬起头来,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注视着她悲伤的双眸,温柔地说道:“别哭,是朕的错,朕不该说这样的话。”
夜飞雪哇一声,哭出声来,把面颊贴在他胸口,双手紧紧的环抱着他的腰,哭道:“飞雪如今因皇上跟姊姊已经生分,若是连皇上都不对我疼惜,那我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也好叫皇上以后还能念着飞雪的半分好。”
听夜飞雪提及个“死”,承哲浑身掠过了一阵颤栗,伸出食指压在她的唇上道:“朕不许你再提这个字。你呀,对上别人,你就只会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啦,被人气得半死,却偏又不忍心弄死人家,回过头,还巴巴的为别人求情,你说你对着着朕,你怎么就忍心可劲的折磨朕呢?”
说着,他重新拥夜飞雪入怀,细细的吻着她,当下一夜温存不在话下。
第二日醒来,便见玲珑坐在夜飞雪床前,只是垂泪。
夜飞雪忙坐起来,问道:“怎么,谁又欺负你了?”
玲珑缓缓抬起头来,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她悲声说道:“玲珑本是下贱之人,二姐何苦为了我而委曲自己?糟蹋自己?玲珑尤自记得二姐为了不在侍寝而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可如今,为了我却……”说着,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夜飞雪笑了笑问道:“你叫我叫什么的?”
玲珑怔了怔道:“二姐!”
夜飞雪笑道:“这不就是了,我是你姐姐。你若是下贱之人,我岂非也是下贱之人?”随即,她悲凉的叹了口气道:“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又怎么会不知道?你若真以为,我那种小计量可以瞒过他的眼睛,那就错了。我昨日想办法将他留住,其实并不是保护为了你,而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桃花粉的事,他对我终究还是有怀疑的。现在,他认为我是设计将他留下,起了争宠之心,心里多半会得意开心得很,也就不会对我向他耍心计而生气。我心里如今清楚的很,我若是再一味的墨守成规,再一味的守身如玉,甚至再为了守身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只怕是撑不到翼之来救我的。”
玲珑仍是眼泪盈眶,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灵香在外面传报,说是绿鬓来了,夜飞雪向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急忙拭干了眼泪,替她穿戴起来。
等夜飞雪打扮好出去,绿鬓已是等了好一会,她一见夜飞雪,便立时笑嘻嘻的上前行礼道:“奴婢是来传皇上诣旨的,晋席充容为庶三品婕妤。”
夜飞雪怔仲地站着,只觉得这晋封来得甚快,只到玲珑推了她一把,这才跪下行礼谢恩。绿鬓抿嘴一笑,上前将夜飞雪扶起,娇声道:“席婕妤请起!按理,这晋封的事,如今该由淑贵妃来告之婕妤,但皇上心系婕妤,知道婕妤昨儿个受了委屈,所以一早便让奴婢来给婕妤报喜。”
夜飞雪满脸堆笑,连声谢过,又着玲珑取了金裸子来谢谢绿鬓。绿鬓笑咪咪地收了,随后仔细在夜飞雪脸上端详一会儿,笑道:“好叫婕妤知道,昨儿个袁才人没了。”
夜飞雪大吃一惊,问道:“不过只是掌嘴三十,怎么就……”
绿鬓眼中有一凶光闪过,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袁才人受罚之后,并不思过,竟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又当这儿是哪里?她想死,哪会有人拦着?”说着,斜眈了夜飞雪一眼,吃吃笑道:“但求下回婕妤对自己下手可莫要这么重,可把咱们皇上给心疼的!”
夜飞雪心下甚是难过,低头沉默不语,那袁才人虽然打了玲珑,但罪不至死,如今她有这个下场,还不是为她所害,细想起来,为她而死的人,还算少吗?
绿鬓见她脸上有戚戚之色,不以为然地说道:“如今皇上新纳的妃嫔,哪一个不是有功功臣家里的女子?若人人自持家有功臣,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那还了得?皇上说了,若她们肯修心养性,和睦相处,那自然会给她们该给的位份。但若是谁想在这后宫当中掀风起浪的,那么,如同袁才人一样的归属又有什么不可以?皇上还说,婕妤是个惯会想不穿的人,指不定就把这事给背在自己身上,又把自己给整得成宿成宿睡不着。所以,皇上让奴婢千万要跟婕妤说清楚,这位袁才人确实是自己想不通找死,婕妤千万不可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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