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朝阳泄出一些暖光,将整座小院照亮,即使身边的黑鼠尸体铺满地面的景象十分的恐怖,但是一眼望去就让人注意到的是手持鹰杖的年幼祭司。
绯色的长发滑落搭在颊边,即使年幼也掩不住的风采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显得更加的风姿绰约。
太阳耳坠摇晃着,其主人的胸膛也在起伏,但是他已经压下了大部分疲惫。
谢尔登硬撑着自己的身体,仍然维持着凌厉的气势。
“哈米什,这样的状况,你要怎么解释。”
“什么?”哈米什仍然喘着气,弯下的腰慢慢挺直。
“希里斯是想说,这些奇怪的黑鼠是因为我的招致才前来的吗。”
如果忽视哈米什手中的窄刀,以及身上沾染的鲜血,只能看见他身上的儒雅气质,即使是被人手持利器所质疑,也毫不升起怒意。
“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句话。”谢尔登手上的动作不动,双眸微敛,“只是,哈米什先生一定不像现在表现的那样,如此无知吧。”
黑鼠惧怕火焰,以及畏惧太阳祭司的存在。
然而现在,为什么在火焰与两位祭司在场的情况下依然悍不畏死呢。
“请哈米什先生开诚布公,这才能与我一起解决黑鼠的灾祸。”谢尔登小臂微移,就将鹰杖尖端从哈米什的脸上移开,声音中夹带了一丝笑意。
拉长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具有吸引力,但是最勾人的是其中的内容。
“因为——这关乎着托纳蒂乌殿下的神谕。”
哈米什眼中的冷静在听到谢尔登口中的名字时骤然消失,一点也顾不上鹰杖尖端上的污血,就猛一握上那尖端,脚步不禁向前跨了几步,身体前倾着。
眼中暗漏痴狂,“这与神明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直呼神明的名字。”哈米什微微低头,上半张脸没入阴影之中,显得危险。
口中一直使用着的敬语也消失不见。
谢尔登握住手中鹰杖的力度不变,只是嘴边挂上了浅笑,“黑鼠是托纳蒂乌殿下敌人的部属。”
“哈米什先生,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并不在菲茨帕特的王庭记录里吧。”谢尔登稍稍用力,就把鹰杖的尖端缓缓从哈米什手中抽出。
脚步轻移,整个人就无比地靠近哈米什。
“如果,你不相信我所说的也没有关系。”谢尔登微微昂首,就对上那没入阴影中而略显阴沉的面容。
“毕竟是你不去奉行托纳蒂乌殿下的神谕而已。”
二人的距离无比的靠近,只要哈米什想,他就可以抽出自己手上的窄刀直直地横打而去,将身前之人的鲜血洒在地上。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砰!”
刀刃大力撞击到青铜上发出一声巨响,谢尔登自上斜下的鹰杖牢牢地架住了袭来的窄刀。
哈米什:“看来希里斯你身为一名流浪祭司,可以聆听到神明的声音吗。”
王国内的所有祭司,都在王庭的记录之下,除却零散的流浪之人,而自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所有信仰着太阳神的子民都无法与神明所交流。
——这也是,为什么要用名义上的国王作为神明祭品的原因。
“我说过了,相不相信我都只是哈米什先生的得失而已。”谢尔登不为所动,但是他同时也相信凭借着哈米什对于太阳神的信仰,哈米什绝对会答应与他们之间的合作的。
哈米什站立了良久,谢尔登也不急,就这样维持了僵持的架势。
半响。
窄刀的刃面从青铜杖身上移开,哈米什收刀入鞘,脸上的发丝因为偏头的原因滑落几缕,“黑鼠的确是因我而来的没有错。”
说着,哈米什从怀中掏出一根黄铜色的钥匙,钥匙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被阳光照耀间还闪出金属的光泽。
“我在附近的村落中遇见一位濒死之人,他将这柄钥匙交给了我。”
谢尔登收回了格挡用的鹰杖,将它立在地面上。
“你早就知道黑鼠的存在了?”
“并不是完全清楚。”哈米什摇头,“只是在我收到了钥匙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密集的黑鼠群,我有预感,它们的目的就是这个钥匙。”
“但是它们没有攻击我,我也没有在意。”
“直到,我昨晚在寻找玛佩地区存活之人时,遇见了你,黑鼠才第一次向我发起攻击。”哈米什望向谢尔登,目色中有些深沉。
若不是谢尔登先先质问他,哈米什还怀疑是谢尔登指引黑鼠向他进攻。
谢尔登敛眸,他同样回想起昨日下午的场景,黑鼠对待一位祭司的时候是不抱有进攻的态度的,就连到手的猎物也可以放弃。
“单独一人是可掌控的要素吗。”
所以,当可控的因素开始一步步变得崩坏,就要及时斩草除根。
“这个钥匙……”哈米什将被绳索扯着的钥匙握回手里,就递到谢尔登的面前,忧虑的目光被暗暗的期冀所取代。
“是我们合作中我所付出的诚意。”
“所以,告诉我,如何才可以听到神明的声音,再次让太阳之神光照耀大地。”哈米什的语速愈发快,向前踏出一步就握上谢尔登的手腕。
力气用得无比的大。
谢尔登吃痛,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下一刻他就一把拂开哈米什的手,“接受神谕只是一次巧合。”
太阳神托纳蒂乌早就化作天边的日轮了,他还哪里找出一个神明的声音给哈米什。
“只不过……”谢尔登手上动作生硬,但是声音还是那样的软绵,他一反手就握回哈米什的手腕,将主导权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如果黑鼠被解决了,说不定托纳蒂乌殿下会再次降下神谕。”
谢尔登瑰色双眼中赤诚一片,丝毫没有因为说出谎言而动摇。
哈米什是可以利用的,所以,要造出共同的目标,将他牢固地绑在一条船上。
*
非特跌坐在地上,面对着屋门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鼻间嗅到的是腐朽的味道,她知道,那味道的来源是她的哥哥。
每一次想要转头去看自己的亲人的同时。
那声急喝就重新在她的耳旁惊响——‘别往里面看!’
屋门的缝隙中泄入了一点点日光,非特将双手绞砸胸前,双唇摩擦自言自语地说出细碎的言语。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希里斯大人这么厉害。”
那可是将她从无数黑鼠群中救下的希里斯大人。
可是……如果外面的黑鼠太多了,怎么办。
就在非特坚持了一个晚上的反复纠结之下,屋门发出咔的一声,继而被拉开。
带着血腥气的微风吹散了屋内的腐烂味道,非特下意识地就抬起头往上看。
照入的日光给来人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黑色的斗篷似乎挡去了一切风雨。
非特惊叫:“希里斯大人!”
谢尔登往旁边走了一走,将出门的道路让开一些,嘴上轻笑着,“已经安全了。”
非特被谢尔登拉起,双腿还有些酸软无法走前,她弯腰用拳头砸砸自己的大腿,想要将肌肉松一松好跟上谢尔登的脚步。
无意之间,非特的眼神落在谢尔登的腰间,在宽厚的斗篷之下,腰带上坠着黄铜色的钥匙。
她下意识地轻唤出声,“希里斯大人?”
“嗯?”谢尔登转头,“怎么了。”
“那柄钥匙,是隔壁村的铁匠爷爷的吗。”非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钥匙的来历,她急急地叫出声,“希里斯大人,铁匠爷爷的祖上是古堡的管家。”
“这柄钥匙,一定是开启古堡大门的钥匙!”
如果说古堡的情报可以帮助希里斯大人就好了。非特的手将腿上的布料攥得皱巴巴的。
“古堡?”站在一旁的哈米什听到非特的话,他回忆了一会儿,说,“当初那个濒死之人交给我的时候,的确提起过古堡二字。”
“看来,”谢尔登的眼神落在自己腰间的钥匙上,“古堡是一定要去一趟的了。”
“我认路!”非特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就知道她刚刚说出的话派上了用场,现在的表情更是兴奋。
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不再是大家的累赘……哥哥也是为了保护她才被黑鼠所咬伤的。
“我可以带希里斯大人去到古堡。”
可是,谢尔登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应下非特的自告奋勇,将手搭在非特的手上,安抚她急切的心。
然后转向哈米什,问:“哈米什先生,请问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安全的避难场所吗。”
“你是在担心这位可爱的小姐?”哈米什常年在王都贵族中接触,使用着的敬语在此刻十分的诧异。
就算语气平常,但是无端地体现出嘲讽。八壹中文網
不,并不是无端的嘲讽。
谢尔登与哈米什对视,敏锐的目光仿佛直达一片深灰色的眼底。
哈米什是认真的,他并不在乎非特的死活,在乎的……只有谢尔登口中的他所信仰的神明之敌的部属。
“哈米什先生,如果非特的安全没有得到保障,我是不会去探查黑鼠所在意的古堡之地的。”
谢尔登说,语气中丝毫不留余地。
他早就,不想要再看见任何一位无辜者的死亡了。
非特的垂下的手收缩成拳,眼神怔愣地看着挡在身前的身影。
明明、明明和她一样高,但是望过去要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仰视到希里斯大人。
“……”哈米什目光似乎是在忧虑,但是他担忧的双眼之底,根本就没有放下任何人的性命,听到谢尔登的话之后,他沉默了好久才说。
“至少,我所经过的地区。没有见到任何的‘安全之地’。”
“所有人都被黑鼠所袭击啃啮,活在生命之中的最后一刻。”
他的瞳孔一缩,望着哈米什的视线不曾移动。
谢尔登耳中听到的声音是轻风云淡,毫无悲痛沉重之感。
这个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他们之间的合作如同薄纸,只有利益的维持,不然,只会被哈米什所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