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翻滚,夹带着浓浓的罡风席卷整片大地,风声呼啸间擦过旁人的耳旁,旁人听见的却不只是风声,而是万千死魂的哀嚎与悲戚。
血气深重的祭坛在无人的大殿之中暗放红光,西面的天空卷起阴气阵阵,血雾与阴气组成的黑云在高远的天际凝练成团。
血与黑的混淆之下,在那高远的天际有一滴染着红意的黑水摇摇欲坠。
玛佩地区的西边是另外划分而出的地区,与玛佩相接的地方也同样被黑鼠所侵袭,但是更西的地方仍处于无知与安详之中。
深夜。
一个孩子翻来覆去了许久,他觉得实在是睡不着,他的床上突然坐起,霎时间的想法映入他的脑中——想要去自家的玉米地里拿跟玉米吃吧。
想法一出,他套上自己放在床边的大衣就兴冲冲地往外跑。
只是,等到孩子一打开自家屋子的大门,呼啸而来的腥臭之风就把他熏得直咳嗽,下意识就埋怨道:“老爹没有把脏东西处理好吗。”
只是孩子一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朵就被另外一个人猛地一揪,疼痛不止,他又叫嚷,“老爹!别揪我耳朵了,放开我放开我。”
“你干什么恶作剧了,怎么这么臭。”父亲扭得更加厉害了。
“这可不是我干的。”孩子瞪眼。
又是一阵腥风卷来,这回的风将父子二人都吓得浑身一凉,那是被血风所吹过的下意识的反应,他们身上穿着的衣物甚至都染上点点红意。
“老……爹,”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朝着屋外看去,他的手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屋外,连耳上的疼痛也置之不顾,“你看!”
屋外的农田处,泥土变得猩红,不断从土间冒出血泡,长出半截的玉米秆迅速枯萎,散发着糜烂的味道。
父亲一看见田地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他松开扯住自己儿子的手,急急地往屋外扑去。
与此同时,天边成形的血云缓缓在下方凝出腥臭不详的液体,似雨滴却不似雨滴,紧接着带上雷霆万钧之势向下方的大地狠狠砸去。
父亲的脚步每踏出屋外一步,那滴血雨就向他更近一步。
三寸。
两寸。
……
一寸。
还站在屋内的孩子能看见那格外显眼的一滴血水,当望见之时,心跳的怦怦声不断,他想要向父亲呼喊出声,但是嗓间兀然沙哑,半点声音都无法吐出。
血水落在父亲头顶的发间,下一刻,就冒出滚滚白烟,惨叫之声惊起。
最终落在地上,血水继续腐蚀大地。
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父在眨眼的功夫之内就死亡,他的腿脚发软,整个人滑倒跌坐下地,嘴里说不出话。
他似乎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只见原先应有的屋顶已经化作白烟,自己的瞳孔倒映着那下落的血水。
直到死亡在他身上的降临。
同样的事情,在大地之上发生无数,被血水侵蚀之人肉|体化为白烟,灵魂被血云拘禁,成为供养怒神在人世之间行走的养料。
地面变作焦黑,农作物不再生长,河流因此枯竭,建筑在此消亡,人烟从此消失,大地变得一片荒芜。
死亡与血腥在大地上自西向东漫步走来。
血云之中的轮廓逐渐清晰,祂的脚步声象征着生命的终结。
*
太阳神所遗留的空间内部,海天一色,金红的火球西坠,由日光组成的人影看起来有些不实,她的双脚虚踏在水面之上,光组成的裙摆飘扬。
“托纳蒂乌殿下。”她的眼阖起,“祂来了……殿下之前的心软终究还是将殿下的希望完全葬送。”
除却二位殿下之外的其余神明,早在远古时代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有身为同类的二位殿下明白对方的感受,可是……身为挚友的二位神明,终归是在人类诞生、人类发展、人类建国之后产生了分歧。
封印一位神,比杀死一位神更要困难。
殿下不惜代价,也要将劳殿下封印地底,目的除了为保护世间众人,还有……
“劳殿下,并没有在深渊之中找到自己真正应该走的道路呢。”
空间内部一直以来平静无比的海面在此刻突然荡起微波,似乎是在回应着光影的话。
光影的眼看见了乍起的微波,声音温婉,“殿下,世间的灾厄与苦难全部寄托到那一个人的身上,真的没关系吗。”
即使光影在那人的面前依照殿下的意思,将那人称赞,将救世的重任交到那人的手上,但是光影并不是完全的放心。
人总是会有欲望,总是会有私心的。
“在万千的选择之中,如果选错了——”
“那不仅会将世界导向灭亡,自己也更将置身于万劫不复之地。”
*
木屋之前,两位太阳的祭司站在古堡临近的村庄处,望见遥远西边的天际稀疏地落下血雨。
“那边……”谢尔登身上被太阳神力加持的力量仍旧存在,他能看见远方血雨滴落,甚至都能想象出那处地方的惨状。
“希里斯。”哈米什垂眸,将手轻搭在谢尔登的肩上,“王都是绝对安全的所在,就算怒神降世,只要王都在,王都内的人就会活着。”
因为,那是天国太阳神殿的正下方。
“我们去王都现在还来得及。”哈米什望向在一旁房屋后躲着的一群小孩,“神明赐予的力量,可以让我们将路上见到的人都带走。”
他已经是退步了的,平日里他根本不会考虑到他者的安危。
“不可能的。”谢尔登拂开哈米什的手,他的声音很冷,“路上见到的人能有多少,剩下的人难道就不管了吗。”
“再者,王都能有多大,能养活多少人。在怒神的包围之下,王都真的固若金汤吗。”
一片沉默。
躲在屋后的孩子捂着自己的嘴巴低低抽泣,艾琳蹲下身去安慰哭泣的孩子,“没事的,别哭。”
但是一说出那句话,就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不止一个,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所有孩子都哭出声来,更是从无声哭泣到嚎啕大哭。
孩子的哭声落在哈米什的耳中,再加上谢尔登直视他的眼睛。
“以人之力,又怎么可以对抗神的力量呢。”让哈米什不由得产生些从未有过的心虚,“我们能做的,只有在神的威压之下窃取生机而已。”
神大于人的观念深入人心,神是无法抵抗的,神是至高无上的,神是……
当怒神降世,所有的反抗都失去了意义。
谢尔登望着那块血云,血云因为杀戮而变得更加庞大。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人的力量是不足以对抗神明的。”
他闭上的双眸,再次睁眼之时目中已是净色一片,“不过,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哈米什不明白谢尔登的意思,“比如说?”
谢尔登摸上右手的手背,只有他自己一人得见的印记缓缓散发着暖光,在深夜之中宛若微小的太阳。
于此同时。
马蹄踏踏,车轮滚滚。
马车上的青壮年手持缰绳,声音洪亮,锋利的柴刀悬挂一旁。
瓦恩:“希里斯大人!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就能看到谢尔登身上惨烈的伤势。
左手上的伤口自不用说,腰肢上也是缠绕了条条白带,更不用提,黑线在谢尔登身上各处留下的浅浅焦印。
瓦恩的声音兀地放轻,“……希里斯大人,你打算怎么做。”
他望见了远处那一眼就看出的不详之云,灾厄正在不断地逼近。
“要去一个安全的,绝对不会被血云所打扰的地方。”谢尔登说,“我们回到洞窟之中去。”
本就是由运送货物而改造成的车厢可以装载得下许多人,大部分的孩子都进入最里面歇息,他们的面颊和手背还带着条条泪痕。
一片沉默之中,不安与忧虑萦绕在众人的心头,哈米什不会去安慰还在哭泣的孩子们,他手里把玩着戒指上的裂缝,心里回忆起太阳神曾经的事迹。
谢尔登累极,将头倚靠在车壁上陷入了浅眠。
艾琳看着车厢内死寂的气氛,她笑了笑,试图打破众人的沉默。
“卡尔,你真的找到我们了。”
这片草原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没有一定的方向的话,一定会在此迷路,而更不用说两波人汇合在一起。
卡尔看出了艾琳的心思,但还顾虑着谢尔登的休息,他的声音有些小,“因为艾琳一直有给我提示啊,不然的话也没有办法找到大家。”
卡尔伸出的手指指向艾琳的腰间。
在艾琳的腰带上,绑着一个竹筒,每次车辆前进之时竹筒都会发出细细的声音,因为那里面装满了豆子。
卡尔问:“对了,艾琳。你们在前往古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希里斯大人会……”
伤成那个样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
艾琳她们在挪开怪异的赤岩石之后,再往前走,就看见了由非特认识的哈米什带着的一群小孩。
她还想上去问一问希里斯在哪里,结果就被哈米什转交了一群孩子,哈米什自己就不见了踪迹。
然而再次看见哈米什之时,见到的就是伤重而陷入昏睡状态的谢尔登。
顺着故事的进展,讲述故事的人由艾琳转到非特,再由非特转到皮尤。话题逐渐沉重,他们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复归安静。
等谢尔登醒来的时候,车厢内部的人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去。他们已经到了洞窟前了。
这里离西边很远,因为有着洞窟的保护也不会受到血水的伤害。
谢尔登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哈米什,被圆塔中声浪削去长发的哈米什此时抬着自己深灰色的眼睛望着谢尔登。
哈米什:“你之前说的那个,我们可以做的是什么。”
车厢内部的烛灯恰好被刮来的风吹灭,哈米什的眼睛好像隐隐发亮,“怒神降世,能对抗神的只有神,希里斯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谢尔登没说话,只是继续静静地望着哈米什。
“希里斯,我认为你应该放弃你心中的想法了。”哈米什说,“这是时局决定的,不是你我二者个人的意愿所能影响的。”
哈米什最后下了定音,“希里斯,我们也使用召唤仪式将神明——太阳神明召唤出来吧。”
既能窥见神明的一角,又能救下世人……这,还是自己的私心吗。
哈米什认为这并不是。
而希里斯并没有组织自己的提议的理由吧。
“……哈米什。”谢尔登抬手碰上了自己的耳坠,“十分感谢你在圆塔中将我救出。”
如果不是哈米什的话,那么他会在怒神带来的威能之下死亡。
“之前我欺骗了你,对这一点我很是抱歉。”谢尔登放下手,他睁开瑰色的双眸,对准了哈米什的眼睛。
就算是召唤仪式,献上众人鲜血的召唤仪式,也是无法将托纳蒂乌召唤出来的。
因为托纳蒂乌早就化作了日轮。
“召唤仪式,召唤托纳蒂乌的仪式,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是众人的鲜血,而是——”
太阳神所遗留的空间之内。
光影目光流转,望向悬浮在中央的四张卡牌。
第一,背面为王冠,卡面为国王。
第二,背面为利刃,卡面为将军。
第三,背面为鹰杖,卡面为祭司。
还有……那耀日当空的第四张卡牌。
可本该是金红的卡面,现在却是一片的灰白,预示着无法使用的现状。
要想获得神明的力量,就要付出相等的代价。
等价交换——这是连光影也无法改变的、自亘古而流传的规则。
光影的声音回荡,“您,会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