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敛着眸站在那里,好像是等待了许久。
她的耳中可以听见谢尔登的声音,她抬起眼。
“您来了,谢尔登阁下。”
谢尔登与光影相隔一定的距离对视,漂浮在他们正中间的,正是金红色的卡牌。卡牌四周逸散在四周宛若烟雾的火焰,让人窥不见卡牌的真面目。
“我这样算是通过了你设下的‘试炼’了吧。”谢尔登的面容很坚毅,声音很低沉,但是态度算不上友善。
他已经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了,仍凭是谁再次目睹不愿意回忆的事实都不会有着友善的态度。
只是……谢尔登也是明白的。
神明的力量被人类所持有,所付出的代价和考验必须要更多。
不然,只会将世界的安危同时挂于危崖之上。
“请原谅我,阁下。”光影低头,“只有克服过去的人,才可以掌握太阳神之力。”
“不用说过多的废话。”谢尔登说,“怒神的脚步已然临近,时间刻不容缓。”
“这一点,阁下不需要过多的担忧,因为异空间内部的时间是与外界隔绝的,不管是阁下在这里停留了多久,再次出现在外界之时都是可以同一时刻。”
光影望向漂浮在二者中心的卡牌,“但是,我必须要和阁下提及的是——”
“一旦阁下的‘心’不够凝实,在化身为太阳神之时,就会被神的力量所同化。”
“此话怎解。”谢尔登问。
“阁下的心,可以是阁下的信念,也可以是阁下与世间诸人所结下的纽带,包括过去与未来。”光影解释道,“可是如果阁下心的力量不足以抗衡神的力量,虽然阁下不会死去,但是……”
“活下来的,只会是拥有着阁下身躯的托纳蒂乌殿下而已。”
【这是我们的儿子,名字是谢尔——谢尔登。】
光影面容认真而肃穆,她看向谢尔登,“殿下对此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本能的对于生的渴望,但是殿下把选择权与决定权交给了您,谢尔登阁下。”
“就算是如此,”谢尔登说,他的身上仍旧穿着着现代的装扮,幼小的躯体身形被拉长,正正是十七岁时的模样。
“我早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我想要去杀死怒神劳,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想法,而不是被你们所驱使、所逼迫要去做的。”谢尔登陈述。
巴威雅之城的人,玛佩地区的人,全部都因怒神劳而死,他的心早就无比的坚定。
“就算失去自我,我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轻易放手,再说——”谢尔登敛眸,“我的名字,不会就此消失。”
因为,这是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他的存在,就是父母爱意的证明,绝对……不会将自己丢失。
光影垂首,“是,顺从您的意愿。”
人类是有私心的,但是……也许面前之人可以按下自己的私心,在磅礴的神力之下保持自我。
谢尔登伸出手,右手的指尖指向漂浮在远处的太阳卡牌。
手背上的印记在发亮,卡牌如臂使指一般朝他飞来。
同时,在卡牌接近之时,如同烟雾一般的火焰漫上谢尔登伸出的指尖。
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卡牌落入了谢尔登的两指之间,卡牌上传来的太阳的热度并不会将谢尔登的肌肤灼伤,反而是给予谢尔登如鱼得水的温暖感觉。
手腕微转,卡牌也随之转动,露出了它绘上的卡面。
重云层层,隔绝了两重天地,云下万千众生,云上火焰缭绕。端坐于九天之上的神明低敛双眸,祂的眼神望向凡世。
“轰!”
夹带着火焰的气浪自谢尔登的身上迸出,如同涟漪一般向外部圈圈扩散,向来古井无波的海面也被焰火所点燃,天边漫起的重云卷起。
被谢尔登夹在两指之间的卡牌点点化为烟雾,丝丝汇入谢尔登的身躯之中。
所有人的声音,所有侍奉着太阳神的声音,所有信仰着太阳神的声音,那来自过去的声音,来自现在的声音一瞬间同时之中传入谢尔登的耳畔。
“仁慈的太阳神啊,请求您照看我的女儿,以免她被黑鼠所咬伤。”
“感恩您……宽厚的太阳神,感恩您将阳光照耀在我的身上。”
那是感谢的声音,那是祈求的声音。
但是。
与祈求的声音同时之中传来的还有另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死,仁慈的太阳神,请求您在怒神的手下守卫我们的性命。”
“太阳神!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园会被灾祸所毁灭,为什么我的家人会在怒神的手下死去。”
祈祷得不到回应,怒神的力量将众人拉入了绝望。
失落,绝望,仇恨,埋怨,怨愤……无数的负面情绪顺着名为信仰的纽带传递到谢尔登的身上。
他单膝跪在海面之上,海面被他的膝盖压出涟漪。
谢尔登扯住自己的衣领,如同重山一般的负面情绪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有人唱起了太阳神的颂歌——那是多姆的声音。
多姆在被黑鼠杀死之人的面前,以别扭形式唱起的颂歌跨越时空的间隙传入谢尔登的耳中。
跪在海面之上,但是膝盖却不断地因压力而下压,甚至在下一眨眼,那跪下的膝间穿透了那泛起涟漪的海面。
“噗通。”
一声轻响。
身上仍然燃烧着火焰的谢尔登却在这一刻跌入了底下深不见底的暗蓝海水之中,他的发尾已经染上了火焰的烈红。
手依旧紧紧地握着胸前的衣领。
顺着声音和情绪传来的,还有无数的人在死前的悲鸣——那是信仰着太阳神却被怒神化为自己降世能量的悲鸣。
在短短一刻,谢尔登就好像经历了无数次的死亡,灵魂也好似在怒神的手下消散。
但是。
传递至太阳神托纳蒂乌这里的,还有属于谢尔登的‘纽带’。
“如同傀儡一般被当作祭品的年轻的王者啊,我愿以我的全部奉献给太阳神,借此为您祈祷,祈求太阳的神灵保佑您。”
曾经,首次降世为王时在加拉赫手下救下的少年奴仆在出逃之际,感恩着身为王者的谢尔登。
谢尔登发尾上的烈红更向上燃烧,火焰不在海水的淹没之下熄灭。
“我不信神,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太阳神明能看见西恩大人所做下的努力,保佑西恩大人,好让他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那个菲茨帕特王国的守护神……托纳蒂乌。”
是巴威雅的声音,在身为将军的谢尔登在巴威雅胜利之后陷入深深昏迷,有人在他的床边向自己从不信仰的神明祈祷。
谢尔登身上现代的衣物被替换,如同火焰蓬勃生机一样的红袍加身。
“您的名字,不只作为太阳神的祭司流传,而是——将会以‘神明’之名传下,直至永恒。”
以人之身,被冠以神明之名。
暗蓝的海底,太阳火焰在飘散,深海的黑暗之中,被重重海水包裹着的那人,睁开了他的双眸。
那是金色的双目。
——是世界上最明亮的光辉,是永不停歇的希望的源泉,是世界万物信念的起源。
那是……金色的太阳。
*
大地之上,洞窟之内。
携带腥气的黑风席卷而入,洞门的金焰似乎在这一刻短暂地熄灭。
腥风首先吹向站在最外侧的人的手臂。
惨叫之声瞬间惊起。
被腥风吹过的手臂在一瞬之间却发起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再定神看去,那手臂之间却是一片被腐蚀的焦黑。
“让开!”哈米什大步跨出,手中窄刀一挥,顺着刀柄挥起的弧度,火焰再一次燃起,在洞壁口熊熊燃烧。
但是,腥风不断吹入,再一次吹灭燃起的火焰,哈米什手中窄刀飞舞,挥出的火焰击落涌入的腥风。
随着快速的动作,哈米什的脸上滴出汗水,他疾喝出声,“快到更里面去,阵法的后面!”
“砰!”
火焰与腥风爆出铁器铿锵之声,火光四溅。
似乎是在余光之中看见身后之人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阵法刻下的纹路,哈米什再次低喝,“已经没事了,直接踩上去,阵法也会庇护你们的。”
恰好在哈米什分神的一瞬间,一抹腥风穿过了哈米什窄刀的挥砍范围,直接溜进了洞窟之中。
在吹入洞窟之后,猩红瞬间化为黑色的刀刃,直直朝着洞内众人劈去。
“啧!”哈米什手中一抖。
希里斯都为了保护那些人献上自己的性命了,可是安然无恙的自己却也不能在怒神的余威之下护住他们吗。
有人看着临近的风刃紧闭自己的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砰!”
铁器撞击的声音。
闭上自己双目的人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开自己的眼睛,就看见那烫金暗纹的斗篷在自己的身前飞扬。八壹中文網
非特捡起了地上的鹰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学着谢尔登以前的动作重重地砍向风刃。
在撞击之时带来的反作用力将她的身体撞得发麻。
“我说过——要接替希里斯大人的使命的!”非特已化作绯色的眼睛中一片坚定。
艾琳蹲在地上,撕开外套而变出的长布条就在受伤之人被腐蚀的手臂之上紧紧包裹着,眼神却望向被哈米什的身影挡住的洞窟之外。
黑色的,猩红的,腐臭的……所有令人厌恶的气味都在外面飘散。
“怒神已经来到这里了吗……什么时候,希里斯付出性命的献祭才可以把太阳神召唤出来。”艾琳一开始是太阳神托纳蒂乌的信徒,但这只是因为她出身在菲茨帕特王国的玛佩地区而已。
她更加信任自己,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神明。
但是此刻,她相信太阳神会降临,不为其他,是因为她信任希里斯。
玛佩地区西面的天空,血云之内。
鲜血带来的力量已经将怒神的轮廓勾勒而出。
他拥有着俊美而阴鸷的面容,他的瞳色是血一般的鲜红,黑色的长袍覆盖住他矫健挺拔的身躯。
他在低叹:“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