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荣长宁却不一样,虽说白楚熤声望极高,但皇城是什么地方?王府国公府侯府遍地都是,荣芯就是不信也不认。同样是一个爹生的,不出几年光景自己也是嫡女,谁比谁贵气还未可知。心中更是默默打定了主意,怎么都要将荣长宁踩在脚下不可。
……
荣苓与荣长宁说寿宴上见了岳楚儿,却不曾说过,应国夫人今日也进宫去了。
老夫人这一遭走得并不快意,踱步在院子里,走过几口生着清荷的大缸望了望水里的游鱼。
没一会的功夫天就黑了,白楚熤也终于到祖母的院子里去给祖母念书听。掀开帘子,却见这老太太拨弄着茶碗中的茶叶玩,好不无聊。
“祖母。”
“嗯。”应国夫人点点头:“坐吧。”
“孙儿今日给您读‘六韬’?”
“不急,你坐。”
见到祖母似乎有事要说,白楚熤端坐在下面理好外袍:“祖母今日进宫了?”
“原本我这一把老骨头不想多折腾,皇后娘娘叫太子殿下来,我这老婆子怎么好不识抬举?”
“那今日祖母一定累着了,不如早些安置?”
应国夫人将手里茶碗放到一边,抬了胳膊靠在软垫上,老灰色的衣袖打在扶手上:“我问你,今日楚儿丫头可去学堂了?”
“祖母怎么问起这个?”
“去,还是没去?”
“楚儿表妹今日不曾去学堂,说是约了几个闺中密友玩耍去了。”
应国夫人不说话,直直盯着白楚熤:“闺中密友?可我怎么会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见到她?”
“寿宴?”
“还随着宫中舞姬舞了一曲‘寿山望春’又献了一副‘万寿无疆’的手墨,哄得皇后娘娘好不高兴,你可知道?”
“……”
难怪岳庸之只叫白楚熤去亲口问岳楚儿,荣长宁也是话里有话。
“我早说过,楚儿丫头,最是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如何走捷径。在北塞摸爬三年,你不会连这一点都没看清吧?”
白楚熤闷头不语,眉头轻锁,俊朗的双眼也不再分明。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单纯良善追着自己身后跑的小丫头,会有如此城府,利用自己接近太子殿下。
“人虽难得糊涂,有的时候却不能太糊涂,自欺欺人最是愚蠢。”应国夫人说着,一拍着案边:“那太子说是应皇后娘娘吩咐,实则是自己要来的。没有你的助力,楚儿丫头是怎么跑进宫里去的?你得看明白!”
“祖母是说……太子殿下……”
“你大了,祖母管不得你。你若是执意不肯断了与楚儿这番情义,我也是不多问一句,你去把荣二给我请来,就说我想去海慧寺上香,问问她要不要替永禄公主多敬一敬。我这把老骨头难得遇上合眼的后生,不管你和岳楚儿如何,往后我是与荣二来往,还是认下荣二,你都不要管。这媳妇啊,你不要我要!”
“啊?”白楚熤一脸懵的抬头看向应国夫人:“祖母,您这说的是什么玩笑话?”
“哼。”应国夫人翻了个白眼别脸看向别处:“你看我说的是不是玩笑话。到时候荣二唤我一句‘祖母’,我老人家也就不稀罕你了。往后去哪我都带着她,她家里不是琐碎的很?干脆就叫她住到白府来,往后我就像嫁孙女一样再给她嫁出去,给她铺十里红妆赔良田千亩。只要百宁候愿意,前后伺候陪着,可不知道比你这小皮猴子好上多少。到时候你愿意贴谁就贴谁去,愿意娶谁就娶谁,军务多忙只管忙去。哼。”
“祖母!”见到祖母小孩子一般将脸瞥向别处,白楚熤一时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好,心里仔细寻思,最后也放下手里的书本;“祖母说的,孙儿都明白。孙儿一定会弄清楚,这事……”
这事当如何?白楚熤也说不出口。
应国夫人带回来这样的消息,又把话说到了这,岳楚儿利用白楚熤的心思,十成要有九成逃不脱了。
板上钉着粗钉,要么隐忍要么了结。
忍,又要忍到什么时候?忍到她如愿嫁进东宫吗?
从祖母的院里走出来,白楚熤的眼角便再没抬起过,心事重重的走回房去。粼粼蟾光映于小池塘,像是人眼眸中放出欣喜的光亮。
原本都快到了院子,白楚熤突然转了头朝门口走去。
姜宁紧紧跟在身后:“公子要去哪?”
“你不用跟着,留在府上照看好祖母。”
“是。”
可谁也不曾想,白楚熤这一走便是几日。
称病不朝,也不去学堂,长街捞不到人影,白府更是没有踪迹。姜宁急到不行,应国夫人却稳稳坐镇白府,任由白楚熤放肆。
荣长宁在学堂里见不到白楚熤人影也觉得奇怪,但也不愿多问,只默默看着荣若念书。
这一日念完书,离怨便要回北浔处理家中的事了。荣长宁带着荣若打算快些回去,还能赶上一顿饯别饭。
离怨今日也没有骑马,坐在打车里同荣若说话,荣长宁在一旁静静的听也不搭话。
倒是荣若突然问:“白将军可有几日没去学堂了,功课是得落下了。”
离怨摇摇头拍了下荣若的肩膀:“那些个之乎者也,他怕是比夫子读得还要透彻。去岳家念书,不过是项庄舞剑。”
说着离怨故意看向荣长宁,仿佛提醒她白楚熤去岳家,不过是为了能多见岳楚儿几面。这些荣长宁都明白,只是心里并不在乎,也就不打算多问多说。
荣若却不懂什么‘项庄舞剑’,他只知道离怨要走了,这一走又要好几个月见不到人,小嘴吧嗒吧嗒的说了一路。
回到府中,荣苓摆宴相送。拜别了荣川,离怨便带上盘缠上马准备离开。
几个人站在门口,却不见离怨私下里多与荣长宁说些什么。
少年跨坐在马上,回眼看了看荣长宁,想起她刻意的疏远,离怨本想嘱咐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只得笑一笑剩下一句:“保重。”
荣长宁点点头:“保重。”
回身拍马,人朝巷口去,荣长宁和长姐还有阿若站在门口等,一直等到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消失不见才回身迈进府门。
荣若撅着嘴,失落的叹了句:“又是一连几月都没有人偷偷带我去狮子楼吃酒了。”
“我当你是舍不得离怨哥哥。”荣苓拎着帕子打了下荣若的后背:“原是舍不得狮子楼的一顿酒。”
此刻的离怨心中定十分失望吧?
年后,他本是打算来提亲的,可适逢圣上赐婚,晚了一步。
好容易发现这桩婚事有罅隙,却耐不住荣长宁严苛待己,即便这桩婚有名无实也不愿越雷池半步。
这些荣长宁的心里都明白,她了解离怨,就像离怨了解自己一样。
而离怨并不觉得这件事就这么完了,他知道荣长宁并非自轻自贱,只要得到了想得到的,她也不介意成人之美成全白楚熤,到时候离怨便寻得机会了。
这几日回北浔帮父亲忙些事情也好,他等着,等着荣长宁自由的那一日。
离怨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打算,荣苓看在了眼里。拉着荣长宁的手轻舒了一口气:“你做了一双鞋,何必非叫我送去?还说是我做的?”
“做的是心思,要长姐送,是不想他多心。我的心思到了,他也别念起我,这样最好。”
“我真是有些看不懂你了。”荣苓转头说到:“你的心里好像有他也好像没他。”
“这么些年他和离家叔叔对我们姐弟三个多有照顾,我念的也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情义,盼着他出人头地、娶得贤妻、封妻荫子、一生平顺呢。”
荣苓点点头:“可他却不这么想。”
荣长宁点点头:“不重要。”
“行了,昨晚抱着烛台纳了一宿的鞋底,今日你早早回去睡,我带着阿若温书。”
“好啊,阿若这皮糙肉厚的,该打便要打,长姐可不能心慈手软。”
“知道了,你放心。”
见到长姐应了下来,荣长宁才安心朝自己院子里走去。刚一迈进院门,就见院子里的丫鬟小厮站得规矩,听着徐姨娘送来的姑姑训话。
就连在外面带回来的林姑姑也站在里面俯耳听训。
直到见了荣长宁,徐姨娘送来的人才稍作收敛,回身朝荣长宁行礼,送走了荣长宁才继续回身训话。
等到走远了小冬才在荣长宁耳畔说到:“林婆子竟这么有耐性?蛮横骄纵又不讲理,这会居然安安稳稳的站在那听训?!”
荣长宁笑了笑:“她刚到院里几个时辰便发觉咱们院漏得像筛子,你当她是吃素的?”
说着荣长宁抬手看了看桌上林姑姑早早放下的账册,小冬倒了茶水问;“这是什么?”
“这是林姑姑暗地里自己记的帐,院子里多了什么短缺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还有这本事?”
“你可别小瞧她,她家原是岭西的,父亲是个茶商,时常去往北塞盘桓于各部族,十几年前突起战乱,她父亲不幸丧命,家族落寞孤儿寡母被人抢了家产,原本订好的夫家也不要她了,这才辗转到皇城流落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