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长宁走上前,拿起荣芯的手将她的帕子塞进她的手里,轻声警告:“走路看着点,别胡乱撞人。”
荣芯左手扶住栏杆,指甲不住的去抠栏杆上的木茬,心里慌得如同战鼓在打。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足矣叫她感到难以呼吸,再不敢多和白楚熤说半句话,更别说喘一下大气。
见到荣芯老实闭嘴,荣长宁才转而看了眼白楚熤,轻剜了一眼,提着素白的裙角上楼去了。
小冬紧紧跟在荣长宁身后,跟着荣长宁到甲板上去吹风。
再往前便要进山了,落日垂杨柳长风盈满袖,两岸倒退缓伴流水。忍了好半晌,荣长宁才缓过这口气来。
动手竟动到了自己头上,即便自己心里没有那么在乎白楚熤,荣长宁总归得要自己的脸面。
扶着栏杆朝远望,那是奔北浔去的路。
“荣二小姐。”
只听背后传来的声音便知道是白楚熤跟了过来,荣长宁回身便要走,衣袖却被他牢牢攥在手里:“去哪?”
见到白楚熤来了,两人似乎要说些什么话,小冬便知趣的到远处等。
荣长宁瞪着他使劲抽回自己的衣袖:“将军今日真是好兴致。”
白楚熤望了望江水,竟丝毫不让的回了句:“荣二小姐兴致也不差。”
“将军为人骀荡,你我之间的一年之约,还作数吧?”
白楚熤忽而轻笑了下:“荣二小姐,不悦了?”
眼见荣长宁冷眼看自己,一副没有得到满意答复的样子,白楚熤只好回一句:“荣二小姐说作数便作数。”
“既然如此,不妨多加一句。”
“好,熠,洗耳恭听。”
“将军想纳多少妾想和谁交好都与我无关,独独荣家的女儿,不行。”
此刻的白楚熤已经醉了,虚着眼看向荣长宁,虽说这条件不算过分,他还是问了句:“为何?”
“为何?”荣长宁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楚熤:“难不成将军真是看上我家小妹了?”
“嘁……”
见到白楚熤嗤之以鼻的模样,荣长宁倒是有些搞不大懂他,世间男子果真都是一个样,都吃徐姨娘家传的那一套。
这会白楚熤该是忘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表妹了,就像当初的父亲忘记了母亲一样。和这样三心二意的人多待一刻,荣长宁都觉得耗时辰。
不过说起来,岳楚儿何尝不是三心二意呢?
到底是别人的事,荣长宁没什么忧心的必要,只和白楚熤说一句:“万望将军自重。”
见到荣长宁又要走,白楚熤回身靠在栏杆懒洋洋的看着荣长宁一副挑衅的模样借着酒气问:“难不成你还能同我鱼死网破?非要嫁给我?或者叫萧正誉料理我?或者是离怨?”
荣长宁被这句话气得猛然回头怒目直视,看向白楚熤,也不知他今日是搭错了哪根筋。白楚熤只朝她挑了挑眉,一副浪荡子的做派。
“无论是离怨还是穆王府世子,长宁都清清白白。事关名节,将军的玩笑可别开得太过!”
她的眼里除了淡漠,白楚熤再找不到别的情绪,于是转身去看风景,拎着酒壶朝嘴里倒了一大口酒,随后长舒心中郁闷,背对着荣长宁说到:“好,都好。你说什么我答应就是了。”
他的话失意又落寞,荣长宁看向不远处的白楚熤,想问什么却又不好问,只好转身准备下去找长姐。
兴许真是没睡好的缘故,荣长宁也没有注意到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只一滑便仰身撞向栏杆,上身仰出围栏整个人朝下栽去,站在远处的小冬想要过来抓却也来不及,白楚熤回头的时候人已经整个仰下去了。
“小姐——”
靛袍下的手伸向荣长宁,却连她的裙角都没有拉到。
她像是绽放在水中的白芍,眼神中透露这惊恐。白楚熤第一次见到她面有惧色,想也没想,丢下酒壶踩上栏杆跟了下去。
江水灌入荣长宁的口鼻将她整个人封闭,听不到看不到。就在荣长宁想要伸手扑腾的时候,一双大手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落水的声音吸引人凑过来看热闹,霎时间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姜宁见到是白楚熤的影子,冲过来帮忙将荣长宁拉上了船。
沾了水的衣裙紧紧贴在荣长宁身上,曼妙身姿若隐若现,白楚熤上了船即刻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朝姜宁喊道:“衣服!”
姜宁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衫递给白楚熤,白楚熤将荣长宁裹得严严实实不叫人看到她的身线,随后才伸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水:“叫人放条小船,回皇城。”
人群后面小冬拉着自家世子荣若朝船板上跑,推开躁动的人群挤上前去,见到荣长宁静静的躺在地上没有动静,荣若扑了上去:“二姐!”
苟活十六载,荣长宁也是第一次掉进水里,死亡如此逼近真是将她吓到了,加上初夏时奉江水还是凉得很,手上紧紧抓着白楚熤的衣襟不肯松开,发丝贴在脸侧惶恐得微微发抖。
“我在,你安心。这便送你回家。”
“公子,船放好了。”
白楚熤起身抱起荣长宁直朝后面走,荣若跟在后面跑过去,荣苓听到声音过来时人已经上了船:“长宁!怎么回事?!”
姜宁迎上前:“回大小姐的话,荣二小姐落水受到了惊吓,这会公子要把人送回皇城去,船只太小,大小姐四小姐和小公子加上随从实在带不下,还请大小姐留下照顾家中弟妹。小船上有世子爷跟着,请大小姐安心。”
“好……好!那就有劳大将军了,改日百宁候府定登门致谢。等下我便放了船回去。”
“将军的意思,水路不安全,大小姐还是跟着大船回去的好,也免得二小姐忧心。”
说完姜宁转身上小船,留下荣苓担忧的朝远走的扁舟望去。
“这荣二小姐是怎么掉下去的?”听到身后的人小声议论,荣苓缓缓回头,虽只是柔柔的看了一眼,却能提醒那些人,荣家的人还在船上。
这,才是白楚熤硬叫荣苓留在船上的意图。
不过荣苓也很好奇,荣长宁到底是怎么掉进江里的?
……
奉江水真冷,冷得荣长宁一路上松不开白楚熤的衣裳,回到侯府泡了姜水裹着被子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恍惚之间好像还听到姜宁跟到院子里和小冬说了些什么,至于说了什么,便记不得了。
带着恐慌的一觉,睡得荣长宁天昏地暗,直到天黑也没醒过来。活像是要将昨晚没睡的觉,一气补回来。
荣苓回来被林姑姑挡在外面见也没见上一面。
到了后半夜,荣长宁终于是被石子打窗棂的声音给惊醒了。
睁眼深吸一口气,翻身起床:“小冬?”
“……”
昏黑房中空荡荡,无人应答。窗边又传来一声石子敲打的声音,荣长宁掀开帷帐披上外衣,拿起烛台走到妆台前,伸手推开窗子蟾光当即漫进窗子照亮荣长宁的小脸。颦蹙眉头,看了看四下无人。
正纳闷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句:“荣二。”
“白将军?”
“你睡醒了?”他正倚着树干坐着,一条腿踩在树枝上一条啷当下来,看着荣长宁并不打算下来。
庭院之中静悄悄,子时梆子也才敲过,这人不会是偷溜进来的吧?
想到这荣长宁便将自己的外衣朝心口前拉了拉:“你怎么在这?”
“我见你今日吓着了。”
“谁说我吓到了?”
荣长宁死不承认的样子,不禁叫白楚熤笑出了声:“你别嘴硬,吓没吓到我看得清楚。”
随后还伸手指了指荣长宁挡在胸前的手:“你挡什么挡?我又不能做什么。”
“我侯府大门于将军形同虚设,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这会能做出什么事还未可知。”
“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无大碍。可天色太晚,不想惊动大小院子。刚听你屋子里的丫鬟说你睡了整一下午,这才敢敲你的窗户。”
“有劳将军挂心。”荣长宁放下烛台,坐到旁边妆台前等着白楚熤说下一句。
却见白楚熤伸手指了指窗台,荣长宁抻首一看,一个打好的纸包。
“弘隆铺的栗子糖,给你压压惊。今日是我喝醉了,言语多有冒犯,也算是赔罪。至于你说的事,我记在心里了。其实我和你那个妹妹也没什么,你若心里有忌讳,日后见了离远些就是了。”
荣长宁端坐在下,低眉垂眼握着手里的东西,竟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想了想才说到:“今日多亏将军,赔罪实在说不上。”
“不生气就好。我这几日都不再府上,祖母怕是被我气到了。早先她老人家念叨着,想叫你陪她去海慧寺敬香。你若是记下我今日的人情,得了空便陪她走一遭。”想想应国夫人直喊自己若不娶荣长宁,她便将人认下,白楚熤的脸上便露出些许无奈。
“原来这栗子糖也不是白吃的,要替你去哄祖母。”荣长宁抬眼去看树上的人:“仅一面之缘,我竟捞来了这样大的福气。”
树上翩翩少年明眸皓齿,憩在树干上长舒了一口气,微风轻拂柔和舒畅,瞧着星斗栏杆瞧着皎皎明月回了一句:“是啊,我也没想到祖母竟喜欢你到这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