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会荣长宁心口焦烈的火苗正熊熊燃烧,就算出来说话的是太子殿下,这几分面子也未必给得下。
“二小姐说得是,回去以后,岳某定对其严加管教。”说罢岳大人转眼偷瞄自己女儿:“还不给二小姐赔罪,回家!”
“岳大人当我是糊涂的呢?随便几句话就想糊弄过去?”一盏茶放下,荣长宁终于抬眼看向岳大人。
“长宁。”离怨看荣长宁半分颜面也不给岳大人留,生怕她做得太过决绝结下仇怨,轻声提醒了一句:“白岳两家沾亲带故,你往后是要嫁进白府的,岳大人是长辈,多少是要顾念些情面的。”
“岳家这亲戚我可是不敢高攀。”荣长宁不温不火极其淡然的说了句:“嫁与不嫁,还是另说吧。”
这下白楚熤彻底乱了:“长宁!”
荣若也看得出,二姐这一句话正中岳楚儿下怀,周遭窸窣都对岳楚儿指指点点,荣若拎了拎荣长宁的衣角:“二姐,你这不是给人缝隙插针呢?”
“楚哥哥你可见了?在她心里你也不过尔尔!”
“你闭嘴吧!”岳庸之赶紧吼住岳楚儿,生怕她不知天高地厚再惹怒荣长宁。
而这一次,岳大人并没有制止岳庸之呵斥妹妹,这叫岳楚儿心里渐渐清楚,她惹怒的这个女人,是父亲都不能得罪的。
遂岳楚儿彻底慌了神,嘴里将能喊的人全都喊了一遍:“父亲!楚哥哥……荣二姐!这是白府!你不能这样,我要见姑奶奶!阿爹……”
素日里,岳大人都将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捧在心尖,谁大声喊了一句都都不成。现而有人张张口便要给扔下水去,他自然拼了整个岳家也不能容的。
可细里想想现如今站在荣长宁背后的人……惹怒了她就等同于惹怒了百宁侯府、离府、北浔藏香阁、禹城梁府、东宫太子妃、甚至是圣上。
一个岳家,到底有多少张脸多少条命够和他们撕扯的?
想着,岳大人不禁将殷切目光投向白楚熤,巴望着他能从中说和几句。可此刻的白楚熤对岳楚儿,半点怜悯都没有。
“说起来我们荣家的孩子都在岳家私塾念书,岳大人又开了口,我自是不好在别人家里咄咄逼人打岳家的脸。可我这人偏是记仇,学不会以德报怨。”荣长宁看了眼白楚熤,又看了看眼前的岳大人:“我只要一个交代。否则,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重重的将茶盏重重的放到案桌上,吓得岳楚儿不由抖了一抖。小冬扶起荣长宁,连主带仆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桥边的亭子。被这样的气势压迫着,众人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叫荣长宁过去。
直到荣长宁等人消失在眼前,岳大人和岳庸之才松了口气。但白楚熤始终不能安下心来,荣长宁的那句‘嫁与不嫁还是另说’一直盘旋在心头。
刚才她所看到的,加上磕碎了她的玉镯,她定对自己失望透了,也伤心透了。
就算自己并非有意,白楚熤也还是觉得心中难安愧疚非常。
管家过来招呼宾客散去,亭子里很快的只剩下白楚熤和岳家的人。岳大人紧紧护着自己的女儿,看向白楚熤:“阿熠……”
不等他说完,白楚熤便喊了句:“姜宁。”
“公子。”
“叫人,把荷塘的水抽干,务必找到夫人的玉镯。夫人说了,一个碴都不能少。”
“是。”
虽不想再多理会岳家人,但岳大人还是自己的亲娘舅,回想起祖母同自己说过的话,白楚熤回身对岳大人拱了拱手:“舅舅。”
“你看,这件事闹成了这样……”说着岳大人面露难色:“还得你到荣二小姐面前好言几句。”
听到这话白楚熤愣了一下,神色惊诧的看着岳大人:“舅舅,你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吧?”
“荣二小姐不是走了吗?”
白楚熤看着岳大人,像是看着个天真的孩子:“舅舅,再有一月便是我大婚之喜,现而闹成这个模样,您还想叫我替你岳家美言几句?不觉得荒唐?”
“……”
沉默半晌,白楚熤突然发了疯的吼出一句:“你们岳家是想留在这看我笑话?!”
这一家三口尽被吓了一怔,他们从没见过白楚熤发这么大的火气,就见白楚熤长舒一口气,好好的定了定神,朝岳大人拱了拱手:“还请舅父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好好的千金贵女,整日里趋炎附势学些下作手段。”
“你……白楚熤,这是你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我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尽是难听。不论今日你想去外祖父还是祖母面前说理,我都是这套说辞。荣家,连我都要上门请罪。您想草草了之?那怕是以后,咱们谁也别想安生日子过!”
“表哥!”看着白楚熤甩手就要走,岳庸之赶紧拦在他眼前:“表哥,今日搅了白府的宴席属实不该。还惹恼了荣二姐……可荣二姐只说要一个交代,也不曾说到底是要什么样的交代,还是表哥你更为了解她。”
这句话听着终于是有些顺耳了,白楚熤的神色也终于有了缓和,静等着岳庸之说完:“楚儿是任性惯了,是我没有教出好样子,枉为人兄了。”
白楚熤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转眼看着岳庸之十分认真的回答:“荣二小姐的心思,谁敢揣测?不过岳家既然要交代,就不要管荣二小姐是什么意思,自己拿出诚意来。”
岳庸之赶紧问:“什么样的诚意?”
“依我看,还是将表妹送出城吧,回老家陪陪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不错。”
“……”岳庸之抿起了嘴角,霎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搭下一句话。白楚熤见这父子三人都疑惑着,便不吝解释:“她打碎了人家母亲的遗物,我想换做是谁,都不想再看到她吧?不过这事倒是和荣二没什么关系,完全是我的意思。”
“楚哥哥……”岳楚儿焦切的看向白楚熤。
“若是能办,百宁侯府这一遭,我去走便是。荣二动怒刀劈斧砍我都受着,最最不济,三家也能化干戈为玉帛。”
白楚熤说的是荣白岳‘三家’而非荣岳‘两家’,将自己的立场摆得明白到不能再明白。
“我这辈子,只与长宁相伴此身,就算是要纳妾,也不会是从岳府走出来的。现而长宁不高兴我就不高兴,她恼谁我便要恼谁。岳府如何,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白楚熤再不想多一句废话,转身带人去找镯子。
时常嬉皮笑脸的白楚熤一动怒,就连岳大人这个亲娘舅也不敢喘一声大气,叫人想还嘴却又不敢,说到底,这些年岳家多多少少还是要依仗白家的。
岳楚儿巴巴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真是冷漠极了,一副要与世人为敌的模样,仅仅就是因为荣长宁红了个眼睛。
荣家惹不得白家亦惹不得,白楚熤与荣长宁的这一巴掌彻底打在岳楚儿的脸上,她也终于意识到,纵然是尚书大人家的千金,也不是什么都能照着自己的意愿去做的。
……
白府的荷塘被翻个底调,回了侯府后的荣长宁也一直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什么也不说。
搬去麓笠院的荣荠来了,也只能站在门外等着通传,但等来的总是小秋的一句:“六小姐先回吧,我家小姐歇着呢,一时半会不会起身。”
荣荠抱着怀里刚摘的桃花拧紧了眉头:“二姐已经许久不出门了,阿娘说在里面憋太久,人会憋坏的,我路过花园的时候见桃花正盛,摘了些给二姐,望二姐看了能宽心。”
“好。”小秋蹲在荣荠面前好好接过花枝:“好,六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插好摆到小姐房中最显眼的地方,保证我家小姐一睁眼就能看到,就会宽心。”
“嗯!你记得和二姐说,我和三哥等着她出来一起放风筝。”
说完荣荠带着两个和她一般高的小丫鬟蹦蹦哒哒的跑开了,小秋抱着手里的花枝,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回屋子赶紧找了花器插起来,荣长宁正握着书卷靠在窗边的矮榻上,一边嗅着茶香一边认真的念书。
窗外老树发了新芽,直叫人心明眼亮。荣长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却又叫人十分反常。即便是在这样的一片祥和之中,下人做事还是小心翼翼。
小秋和小冬对视一眼纷纷叹了口气,小秋端着桃花放到一旁柜子上:“小姐,六小姐送了桃花枝,奴婢看着不错,就摆在这里吧?”
荣长宁眼也不抬一下:“嗯。”
看着荣长宁脸上冷得如同三九天一般,做下人的也都不敢说话。小冬放下手里的掸子:“小姐,今个岳大人将岳小姐送走了。”
“嗯。”荣长宁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小冬伸手拉着小秋便朝外走,两人回了屋子抱出被子来晒。
一边拍打着被子,小冬一边提醒小秋:“最近咱们还是少在小姐面前多嘴的好,这次她是真的动怒了。”
“可小姐看着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是谁都不见。听说白将军将给白府的荷塘抽干,淤泥都撅干净了,叫下人从里面将小姐的玉镯给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