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白悦宜觉得母亲总是做这样的事有些欠妥,但却也不敢直接顶撞。
想想自己中毒还是长房堂嫂送药救了自己一命,母亲不分青红皂白开了宗祠冤枉了堂嫂,事情过去也便罢了,这会却又趁着堂嫂有孕张罗着给堂兄纳妾……
且不说其他的,在旁人眼里看,自己这一家子怕是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吧?
尽管如此,白陆氏还是执意差人去请荣长宁,而荣长宁也如约而至。丫鬟手里烹的是岭西进贡的新茶,会客的花厅打扫得纤尘不染,归置得古朴雅致。
几张梨花木的案桌上都摆着果子蜜饯和瓜子,刚一迈进门就听到里边人说说笑笑好不和气。
而荣长宁一如既往冷着张脸,与这一片和气十分不相宜。
但相不相宜又有什么要紧的?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有白陆氏在的地方,荣长宁只管好好吃茶罢了,来也不过是买三房一个面子。
放眼扫腾一圈,白陆氏和她的几个女儿还有新进门的儿媳都在,脸生的也就只有她的娘家嫂嫂,再一个就是昨日家宴上的凌霄姑娘。
见有人进了门绕过花屏,白陆氏赶紧起身过来迎,将自己身段放得老低:“可算是把贵客盼来了!长宁快上坐。”
看着满屋子人的辈分,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坐在上面,荣长宁停住脚步不再任由她拉着,找了个靠在边上的位置便要坐下。
“长宁怎么能坐在这呢?!”
“上坐太高。”荣长宁笑着看向白陆氏:“长宁是怕脚下打滑,还没坐下就先摔了下来。”
原本一团和气的人,笑容尽凝固在了脸上,也是不知道那句话没有说对,得罪了眼前这位。
而满怀期待的陆凌霄心中的喜悦也减了半,昨日没说几句话对荣长宁倒是也没什么印象,今日再见,却听她一句话便要压死半个人去。
往后若真的到了明武侯府,找上这么个不好相与的主母,日子会好过吗?
想着想着陆凌霄便愣了神,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白陆氏也不敢多说话,荣长宁想坐在哪就任由她坐在哪。平日里说话如倒豆子似的嘴,现如今反倒是不知该如何打开话匣子了。
想了半晌,才转头问自己的娘家嫂嫂:“十五去过海慧寺,嫂嫂就要回去了?”
“是了,出门许久,也该回去了。本来就是想要看看我家阿吉,意外的,还圆了凌霄一心愿。见到你们一切都好,便算可以了。”
“谁说不是呢?”
凌霄的心愿?莫不是见到白楚熤吧?
这话里话外,都在往白楚熤身上引,荣长宁心里早已阐明。也是不愿意多听他们强找废话用来寒暄,只问了一句:“出来的时候,长宁正在家里看着账册,看了一半就丢下了。我见婶母叫我过来不像是说闲话的,有什么就直说吧,都是自家人,不必找太多弯绕。”
算算从刚才这一进门,荣长宁拢共说了两句话,都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仿佛在她的眼里,一点都没有将三房放在眼里,却又毕恭毕敬叫人无法也不敢找麻烦。
见人都不说话,荣长宁一抬眼,漠视所有人靠在了隐几上,只看着白陆氏等着她说话。神色平和却又透露着不耐烦,仿佛白陆氏再说一句废话,自己便要起身离去似的。
如此气势威逼,白陆氏干笑了两下,心里却开始愤愤不平:“今日叫长宁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荣长宁一歪头,示意白陆氏继续说下去。
就听白陆氏轻叹了口气:“哎,还是有话直说吧!长宁你有孕在身,家里家外许多事都照顾不到,也不好伺候家主,是该选个人进门侍奉了。蛮大的明武侯府,院里竟叫你一怀着身子的人点灯看账,操持上下家务。”
“操持家务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被她这一噎,白陆氏不禁沉吟了一会:“就这样,也没说纳个妾室。外边的人瞧着,暗地里都说是长宁你把持着家住不肯叫纳妾,如此善妒,有损妇德啊。”
听到这荣长宁不禁笑了笑:“有损妇德?这种事啊,旁人说了不算,家主和祖母说了才算。祖母一向刚正,我家侯爷生眼里也不容沙子。若真是有损妇德,怕是早就不容我了。不过这世道也真是变得愈发清奇了,人家内宅的事如何,反倒要先问问外人再做定论。好有趣。”
“话是这么说啊,可总归叫人瞧见也是不好的。整个皇城里,就阿熠身后空落落,说也说不过去呢。收个人冲冲面子也是好的啊。婶母这可真是为了你们着想,更是怕旁人说了你的不是。”
说着白陆氏转头看向旁边娘家嫂嫂:“阿熠是我看大的孩子,那就像是我亲儿子一般,若是你们小两口过得不好落人口实,婶母到底是于心不安。婶母也是过来人,知道你心里多少有些顾忌。你信婶母一句,若是真情实意的,多少妾室也拦不住阿熠对你的一片真心。”
“这样吗?”荣长宁不禁挑了挑眉:“看来叔父身后的那些个妾室,都是婶母给纳的了?这样说,我当真是自愧不如。”
“你……”白陆氏娘家嫂嫂似乎听不下去荣长宁这样说话,想要端着长辈的气势指责两句,却被白陆氏给生生拦住:“长宁年纪尚小,自是不明白其中的厉害。”
就见她又悲悲戚戚的长长叹了口气:“世道就是如此,没有谁家的后院是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远的不说,即便是永禄公主,不也是还叫百宁侯纳了妾?”
提到自己母亲,荣长宁不禁在手上暗自使劲捏开了面前的龙眼,清甜的汁水顺着荣长宁的手指往下流,最后滴在了案桌上。
白陆氏却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总归是要纳妾的,不如就找个自己人。搁在后院里,也是好说话,多少有个照应!总比外面带来的那些,要好管教。我这侄女凌霄至今未嫁,就是心里记挂着阿熠。不瞒长宁你说,我瞧着凌霄也是好生养,长房人少,绵延子嗣才是正经事。”
话说完,只见荣长宁垂头不语,端起茶碗吹吹上面的热气,仿佛没有听到刚刚白陆氏的长篇大论似的。
白陆氏到底不肯轻易放弃,接着说到:“凌霄是我亲侄女,自然是和长宁你一条心的。这孩子样貌品性都是好的,诗词歌赋样样都会,又是嫡出,配得上给明武侯府做小。”
“嫡出呢?”荣长宁瞥向陆凌霄:“嫡出的小姐又是婶母的亲侄女,给我们明武侯府做小岂不是太委屈了些?”
终于见荣长宁吐口,白陆氏赶紧跟一句:“不委屈!她自小仰慕阿熠,这已然是福报了!”
荣长宁摇摇头:“怎么想都是委屈了凌霄姑娘,不如叫侯爷写一封和离书来,我将主母的位置让出来给凌霄姑娘吧。”
说完荣长宁抬眼看向白陆氏。
圣上赐婚,平白无故的为了一个妾室写出和离书来?那不是疯了就是狂了!别说白楚熤不会写,应国夫人也不会让他写的。
荣长宁若是委屈了,投告圣上,陆家可是要遭殃了。白陆氏心里盘算着,这事还是不能逼太急。
软中带硬的她不吃,那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白陆氏朝下边的陆凌霄使了使眼色。
陆凌霄即刻会意,放下手里的茶碗跪爬到了荣长宁的面前,别的不说‘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夫人,您大恩大德大人大量,凌霄有多少个胆子都不敢做打了鸳鸯那根棒子。凌霄只是想在侯府求个容身之所,只远远的看着侯爷,此生便足矣!”
身后小冬和小秋不禁对视,这连‘吓’带‘求’的是要将自家主母架到锅上还要自家主母伸手点火。
有道理的没道理的都让他们说了,自家主母还能说什么?怕是就要招架不住了。
荣长宁看也不看陆凌霄一眼,心想着白陆氏的话虽不中听,但也有几分道理在。白楚熤自己不纳妾,传出去是佳话。自己挡着不让纳,传出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己本就是不占理的,现而满屋子都是白陆氏的人,今日的话要怎么传还不是她说了算的?
从不屑于后院拈酸吃醋,跟一群夫人闹得鸡飞狗跳的荣长宁只想着要怎么先将这事应付过去,往后再做打算。
还没说话,就听白陆氏又说了一句:“好在昨个阿熠同凌霄也是看对了眼的。”
“是了,若是阿熠没看上也便算了,只是这郎情妾意的……”
荣长宁听完就勾嘴笑了下,对着地上的凌霄说上一句:“你就算在这把头磕破了也没用,家里到底是侯爷说了算。那些个家长里短我倒是能拿主意,这样的事,怎么也要侯爷点头我才敢定下。昨个回去以后我也是没有听到侯爷明说与凌霄姑娘如何如何,万一咱们会错了意,到后来受训斥的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