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长宁这边无端受起了冷落和排挤，白楚熤那边却酒意正酣。
官眷们虽想和荣长宁说话，却始终也不敢靠近，不知道在低声的絮叨些什么。到了最后还是陈如华从远处的席位跑到荣长宁身边来，不顾众人眼光安安稳稳的坐下：“今日这宴真有意思，明明是来看世子爷家嫡女，却不想都盯着荣二姐。”
荣长宁笑笑不吭声，陈如华吃了盏酒继续说到：“又是说荣二姐善妒，一刀抹了堂婶给家主纳的妾；又是说荣二姐当初刻薄养父，一箭射穿父亲的妾。还说荣二姐的生母……是北浔藏香阁的姑娘，出身风尘。”
说着陈如华握住了荣长宁的手：“左不过是那些妇人吃饱了撑的在嚼舌根，你万别放在心上。”
“是我胆大妄为，即做了就不怕旁人说。”荣长宁这话像是说给陈如华听的，也像是说给不远处的妇人听。
见着荣长宁天不怕地不怕，更是不怕人兰嚼舌根甚至一口认下了这些事。
陈如华倒是显得慌了，私下里拉了拉荣长宁的袖口压低了声音：“荣二姐以为眼前这光景只是你家长姐一手经营的？荣芯可也没闲着呢。刚才见了我，拉着我说了好一晌陈婕妤的旧事，说荣二姐如何见死不救。我也纳闷，她多少年没在皇城了？知道个什么？就她那副做派，想必回来这段时日也没少在你家长姐面前说嘴。”
“说起这件事，你倒是从没有对我抱怨过什么。”
“有什么好抱怨的？”陈如华坐直了身子一拍桌，和当初靶场上的陈如英一般无所畏惧爽朗英气：“且不说那时荣二姐的手伸不到后宫去，求到人头上，帮你是情分不帮则是本分。都是头一次下生，只得人间走一遭！凭什么非要叫人豁出命来给你？”
陈如华话说得太大声，好多人都听到了，包括在那人堆里说笑的荣苓。荣苓自然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便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回眼瞥了下陈如华，想着身旁人还多就在心里默默的给她记下了。
荣长宁也因此越过了人群去看长姐的神色，瞧着是没有过来吵的意思，才安下心。
满皇城都知道，荣家嫡出的两姐妹出嫁前好到形影不离，现如今却半句话都说不上。满皇城闲了无事的人，便又有新的话可以说了。
纵有不悦，但那是新丧了夫的长姐，荣长宁也不愿与之作对。惹不得便躲了算了，遂荣长宁给父亲请了安便先回去。
本以为自己在府上安生一阵子便算了，可一迈进府门，便有下人迎在门口急吼吼的迎到门外来：“主母可回来了，老夫人晌午用了饭刚要歇下便觉心悸，眨眼的功夫就昏死过去了。方才差人去百宁侯府去寻侯爷和主母，幸而主母先回来了，赶快去瞧瞧吧！”
“叫大夫来诊了吗？”
“大夫已经在里边了。”
到底是荣长宁回来的晚了些，老夫人突发重疾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二三两院子，等荣长宁过去时，白陆氏和常秋素已经带着各自的女儿侯在门口。
荣长宁看着他们的架势，活像是等着祖母一咽气便趁着白楚熤不再将整个长房瓜分得一干二净似的。荣长宁行礼，一声不吭的越过他们到里边去伺候。
瞧瞧病榻上的祖母和正施针的大夫，荣长宁转身掀开珠帘，秦姑姑跟着走到外边：“年前大夫来给老夫人请过脉，说是老夫人身强体健并无大疾，谁知道这一发病，差点要了命。适逢侯爷和主母都不在府上，咱们几个下人慌慌张张的……好在有惊无险。”
“姑姑遇事不惊，做得很难好。”荣长宁沉下一口气：“姑姑去告诉门口两位，说祖母已经无碍需静养，叫他们回去。”
“是。”
秦姑姑出去按照荣长宁的意思传了话去，常秋素倒是没有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女儿先行回去，而白陆氏却逡巡在门前始终不肯走，像是在等什么，但久等不到也自行离去了。
第二日再来瞧，应国夫人已经好了不少，还能坐起来听荣长宁念书。
屋子里的窗开着，暗红色的地板擦得发亮，珠帘坠在上边都能映出水波一般的影子来。踏着这水波一般的影子绕过了屏风，白陆氏好算见到了人。
荣长宁坐在矮凳前捧着书认真的念着，老夫人面容虽憔悴脸上却也带着笑，捧着荣长宁自己调的六合花茶认真的听。
一旁的丫鬟婆子都安静的等着伺候，有的见白陆氏过来还去拿了凳子给坐，好等着老夫人听完这一整卷，她却非趁着荣长宁念书喊了一句：“大伯娘可是吓坏我了！”
荣长宁只得收了手上了书册起身行礼：“婶母。”
“不必多礼，你快坐。”白陆氏自己也坐到一边的梨花凳上仔细的瞧过了应国夫人：“大伯娘这脸色属实好多了，还是长宁照顾得心细。”
“这孩子在我床边上守了一夜。”应国夫人指了指荣长宁：“早上才在床帮子上瞌睡了会。反倒是我那孙儿，看着旁人家生女儿高兴得跟什么是的，酩酊大醉倒头就睡。这时候了，还没起身呢。”
“祖母醒来之前，长宁就回了主院一趟。嘱咐下人炖了汤，烹了醒酒的茶。留了人给侯爷传话，该交代的也都交代过了，侯爷醒来醒醒神便有饭用。祖母且安心。”
应国夫人点头：“有你在，我可一点都不担心他。”
一边白陆氏结果下人递的茶，捧在手心嗅了好一阵：“这茶真是特别，花之馥郁茶之香醇皆有了，还有几分莓果的清酸，嘶……这是好东西啊！”
“到底是婶母厉害，几样东西一尝便知。”
“长宁惯会抬举我，不过我先前是用过这几样的，滋味却半点都比不上。是不是用的分量不对啊？”
什么分量不分量的，白陆氏嘴刁，梅花雪水都尝得出，还能试不出分量？看起来像是讨要方子，实则是想将荣长宁支出门去。
荣长宁怎么胡看不明白？自己也懒得去听她说嘴。于是抬手将书本交到秦姑姑手上，自己起身：“长宁院里还收着些许配好的六合花茶，这就回去连同方子一道拿来，送予婶母。”
“呦，这多不好意思？”
“不妨，婶母稍作，长宁去去就回。”
说罢荣长宁再向应国夫人行礼，旁边的丫鬟撩起珠帘送了荣长宁出门。
估摸着人要走远了，白陆氏才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原本陆凌霄一事让两家关系已然很僵了，白陆氏却始终不肯放弃这么多年的经营擘画。
小冬跟在荣长宁身后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白陆氏这么大胆还敢见主母，老夫人为何还会见她。
实在想不通便骂出了声：“真是厚脸皮的！都这样了还死乞白赖的往老夫人院子里跑。三房夫人最会玩舌根，说不准咱们在百宁侯府听到的闲言碎语，就是她传出去的。”
“那些闲话不必听。白陆氏很清楚，陆凌霄的事一旦光明正大的捅出去，他们家也好过不了。但这话也不好多传，叫朝堂上的人以为侯爷私德不修就不好了。遂你说话也多要几分忌讳。”
“是。”小冬点头应到：“奴婢记住了，回去会嘱咐院中下人的。”
而另一边，白陆氏面对着应国夫人终于是松下口气，看看人脸色不急跟着夸赞一句：“长宁是能干的，不愧是先摄政王的女儿。”
听着她又要开始说嘴，应国夫人当即低下眼皮略显疲沓：“这事，我与百宁侯瞒得极其严实，到底没瞒过你。”
“我也是昨日去百宁侯府吃满月酒才听说的，谁知道这长宁的生母居然出身风尘……咱们白家可是有族规，世代不与……”
“长宁的生母，是先摄政王妃。”应国夫人像是被人犯了忌讳，鲜少这样打断旁人说话：“你也是也做祖母的人了，居然大胆妄议摄政王妃的身世。”
“大伯娘！这事却有传闻！”
“传闻就是传闻，皇城里的传闻大多空穴来风。”
见到应国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敬重摄政王夫妇，白陆氏便也不再就这事说下去，看似无意的说了一句：“到底是有爹娘余威庇护着。”
这句话听起来不疼不痒，风一吹便过去了，但长房的人却不知道这只是个开端。
拿到了荣长宁的方子与配好的六合花茶，白陆氏便不多打扰，自行回去烹茶吃。
白楚熤听说祖母发病，来请过罪后，日子又平和了一阵子。
一直安生到四月杨柳吐翠。
皇城内外的男儿们尽在忙新一年的春猎，铁骑营禁卫军城内各司各处，自是要好好忙活上几日。
白楚熤顾不上家里人，荣长宁抽看过城内外各处铺子的账册，抱着煜儿到花园里玩去了。
那些外戚家的媳妇女儿都围着孩子‘哎哎呀呀’的学说话，丫鬟扯着风筝嬉闹着，三房的白悦宜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