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人在处置刚到皇城来身上又没带够银钱又不知道分寸的冒失鬼,或是哪个没头脑的得罪了人。
见到荣长宁朝外看,白楚熤拿起酒壶替她倒了酒:“这种地方偶尔发生几件这样的事,不足为奇。”
“不会闹出人命吗?”
白楚熤笑笑:“咱们生在皇城长在皇城,知道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见了什么人要说什么样的话。而那些外边来的,在老家财大气粗惯了,来了皇城也一样趾高气昂,哪句话得罪了谁自己都不知道。说得可怜些,到死他都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皇城里还好,北浔藏香阁这样的事更少不了。”
“原来藏香阁是这样的地方?”荣长宁顺着帘子看外边翩然起舞的姑娘,如此霞姿风韵,怕是藏香阁无法触及。
坐在荣长宁的对面,白楚熤是看也不看一眼,只顾着解释说:“清月坊的年岁比你我都要大,几次易主背靠的都不是一般人。最开始靠的是逆王萧怀珵,后来萧怀珵弑君被诛杀,其余皇子为了争这么个地方,争得头破血流。”
“那最后落到谁手里了?摄政王?!”荣长宁好奇的探了探头:“还是穆王爷?”
白楚熤摇摇头:“不得而知,但绝对不是摄政王。祖母说,摄政王去了后,连着你带全部身家都给了荣氏,只有藏香阁给了北浔离氏。若是摄政王的,这里应该姓离。”
荣长宁点头,也不是很在乎这里到底姓什么,听着舞乐不禁起身朝栏杆旁边走去,想要看清的那舞姬的模样。
握着朱红的扶手朝下看,就见角落里一行人拖着个麻袋,红袖扬起遮住了荣长宁的视线。
虽然知道这不是小事,但荣长宁还是听从白楚熤的,在这样的地方不要随便多话。遂转身想要回到里面去,却看到脚下有两滴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心里正有余悸,再抬头,迎面便撞上了一张惨白无色满是皱纹的脸,荣长宁一怔很快便缓过了神。只见眼前这位穿着粗布衣裳的婆婆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贵人抬抬脚。”
荣长宁抬了抬脚,刚想绕过那婆婆回到里面去,却见那婆婆腰间挂着的玉佩十分眼熟,定睛一瞧正是母亲给荣若的那块。
那婆婆见荣长宁神色异样,摘下腰间玉佩:“老身拾到的,贵人若是喜欢,便赠与贵人吧。”
想到刚才隔壁的声音和地上的血迹,荣长宁脑海里尽是荣若被害的场景,转身便追下了楼,横在楼梯上搂着姑娘的贵人正半醉半醒便被荣长宁一下给撞到了一边去,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
循着刚刚最后看到麻袋的方向找去,荣长宁看到了一扇通往后街的门。虽有可能是荣若,但在白陆氏刚别送走的节骨眼上,荣长宁也不敢确信,自己并不知道看似空无一人的后院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玄机。
于是荣长宁转身朝前门去,快跑了几步绕到后院。
明武侯府的大车就停在清月坊旁的巷子,姜安正抱着剑等在车上,荣长宁追过来抢过姜安手里的剑,随手拉起马厩边上的马翻身上去。
“诶!这是我的马!”旁边人刚喊一句,姜安便塞了碎银给他将人打发到一边赶紧朝荣长宁喊:“主母!”
“你去告诉侯爷我朝后面那条街去了,再百宁侯府看看世子在不在!”
“主……”话没说完,人已经提着剑策马离去。
清月坊后巷人迹罕至,看着地上没有一点血迹,自己也是无处可循,静静听着周遭好像是有车马行进的声音,而超于常人的嗅觉叫荣长宁察觉到常人无法察觉的血腥气。
能拎起缰绳循着路朝前追去,远处看正是一条粹白的影子骑着黑马压着石板路一闪而过如同疾风一般。
清月坊的阁楼上稳稳的坐着位男子,男子紧盯着那抹白影既觉得碍事又觉得有趣,嘴角微抬邪邪一笑:“有意思。”
“主上,要不……”
那人抬手,蓝袍上金丝勾出的花纹格外显眼,他紧盯着荣长宁一眼都不舍得转,像是在看着某位故人似的:“一女子罢了,能成什么气候?”
“可她是梁平郡主,并非寻常女子。”
那人戏谑的念叨了一句:“罢了,没什么用。”
但就是他口中那个‘没什么用的人’,居然策马追上了正准备出城的马车。四个精壮的男人跟在马车旁。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人,甚至还有些措手不及。本想囫囵过去,却没有想到荣长宁居然先拔剑出鞘。
楼上观望的人见到这情形不禁叹了句:“不自量力。”
披着蓝袍的人便回问他一句:“你说,这小娘子,能打得过吗?”
“属下不知,听闻梁平郡主先后受教于北浔离氏和禹城梁氏,箭术了得,摸不准兵器上都会藏些毒。”
皇城里的女人大多是笼中鸟,只身策马追人的还是第一次见,楼上人满眼兴致的看向那个不知所惧的荣长宁,像是看斗蛐蛐一般悠闲。
那四人见状抽出木桶下的刀,准备处死荣长宁。
刀光剑影齐齐劈来,荣长宁握紧缰绳翻身下马藏于马腹侧,顺带驾马溜到了一边。当运送尸体的人意识到自己轻敌时,荣长宁已经其声挥剑挑了人的喉咙。
挥剑、躲闪,她灵活得叫人不敢相信那是皇城里娇养长大的女儿。
楼上的人呆了,唯有那披着蓝袍的男人丝毫不觉惊奇,反而觉得差了些意思。
剑锋劈断了死士肩膀上的铁甲,伤出了好大个口子。
“罢了,她若是想回去,放她回去就是。”说着蓝袍男子指着被荣长宁:“赶走便好,不许伤她。”
旁边黑影拱手领命,转身便消失在了窗口。
荣长宁困于其中无法抽身,脑海里尽是荣若躺在血泊中的样子,她失了神丢了魂,变得冰冷愤恨,腰间被砍了一刀都没有知觉。
她的眼中只有那个满是血腥味的木桶。
正红了眼,身体却不自觉的被拉到了一旁去,砸进了人怀里。身后铁甲的撞击声和马蹄踏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抬眼看来人是白楚熤。
再回眼,离怨竟然也在。
黑压压的铁骑营堵在巷子里,还没等人反应,余下的两个活口便抽出腰间短刀一把插进了自己喉咙,倒在了地上。
没有空余时间多想,荣长宁扑上去便砍断绑在木桶上的绳子,掀开盖子朝里看,里面的人脸早已被划的血肉模糊,忍着胃里一阵翻涌,荣长宁拿出了那人手臂去查看荣若的胎记。
万幸至极……
离怨上前告诉她:“不是阿若。”
荣长宁终于松下一口气,嘴里念叨着:“对,不是阿若……不是阿若。”
可自己怀里的玉佩是哪来的?
荣长宁掏出玉佩回眼疑惑的看着白楚熤,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冷风吹过腰间一冷,荣长宁这才垂眼朝下看,腰间已经渗出了血迹。
腰间一软,人就朝后倒去了。白楚熤将她接在怀里,喊到:“姜安!”
楼上的人虚眼看着下边的白楚熤和离怨,咬紧了牙根。坐在对面的琴师不禁叹了一句:“甫玉啊甫玉,看来你今日是白忙一场了。”
甫玉掸了掸不小心洒在蓝袍上的茶水:“如此精彩,怎么能是白忙一场?姐姐的女儿居然都这么大了。”
“今日情形你也见到了,往后你不免要针对白楚熤,到时候她怕要同你拼命啊。”
……
来的人除了离怨,没有人敢相信,先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是荣长宁杀的,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人不信。
皇城脚下命案在前,梁平郡主重伤,明武侯亦因此动用铁骑营,此事便不得不上报朝廷。
而荣长宁并不关心那毁了面容的尸体是谁,只想知道荣若的玉佩为什么会掉在清月坊。
姜宁去百宁侯府找人的时候便已惊动荣若,后来得知荣长宁重伤更是坐也坐不住,赶忙要去明武侯府探望。
得知人要来,姜安早早去门口迎。一见面便赶到其身旁:“世子可来了。”
“二姐呢?可还好?”
“主母休养几日养好了伤便好,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做什么?”荣若直气得手抖:“她是疯了吗?都不知道对方什么人就追了出去?!”
姜安虽自幼习武,这会却也是有些跟不上荣若脚步,嘴里解释到:“若放平常主母也不会趟这浑水,只是看到了世子你的玉佩,以为是世子遇害,才失了方寸的追出去。”
“白楚熤呢?他也是吃饱了撑的带二姐去清月坊那种地方?!
“世子就先别怪罪了,若非铁骑营亲眼所见,这事主母可就脱不了干系了。话说世子的玉佩平时看得都像眼珠一般珍贵,怎会轻易掉在清月坊?”
“那块玉佩前日才丢,说起来也奇怪,当日我回府时还挂在我身上,午睡醒来后便不见了。二姐……二姐!”
说话间荣若迈进来了竹苑,忍不住快跑了两步进去,一进房门看到白楚熤正喂荣长宁喝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而荣长宁就在见到荣若的同时,也终于安下了心:“你来了。”
“二姐你怎么回事?”
“这事不怪你二姐。”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离怨幽幽说了句话,吓得荣若不由一哆嗦直捂着心口问,离怨起身用书卷打了打荣若的肩膀:“你们家,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