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盛夏却晕倒了个丫鬟,红婆婆并不敢怠慢,将人背回去后叫了大夫,还没等大夫来,人就微颤着眼睛苏醒了。
张开眼模模糊糊的见到红婆婆站在旁边,她‘腾’的一下翻身坐起来:“姜安!”
一直在旁边帮忙照顾的丫鬟转头相顾,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姜安已经身死穹关,侯爷也将他的骨灰带了回来。
眼看谁人都不相信,那丫鬟便下床跪在红婆婆脚前抓着红婆婆的裙角笃定的说到:“奴婢真的见到姜安了!婆婆你信奴婢!奴婢真的看到了!”
红婆婆赶紧呵住:“住口!”
要么是有人装神弄鬼,要么是这丫头做了什么亏心事,无论如何红婆婆都要将事情弄个清楚。
安顿好人,红婆婆径直奔竹苑里去了。,可荣长宁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是叫人好好歇着并没有予以太多理会。
遂一时间府中流言四起,说是姜安还魂回来看姜管家和阿吉的,也有人说姜安是有心愿未了,更有甚者说姜安的死太过蹊跷……
这些闲话云云而过,飘得明武侯府满院子都是,原本围在阿吉身边的丫鬟最近也都不太敢与她亲近。
应国夫人所说的那些‘新鲜劲’,还没到一月便都过去了。阿吉却丝毫不在乎旁人如何看自己,日日晌午到后边院子侍奉应国夫人,安安静静的替老夫人捶腿,时不时的也能听听外边的事。
赶巧那日二房婶母常秋素过来请安,一眼看出阿吉不是长房老人,便问一句:“这姑娘看着脸生,不像是皇城里的人啊。莫不是阿熠从北塞带回来的那个?”
应国夫人微微点头:“说是姜安的未亡人,好歹替白家做了一辈子的事,她在北塞无亲无故,替姜安照顾照顾也是应当的。”
常秋素虽是个炮仗脾气却也不傻,一打眼看阿吉便知道这姑娘来到侯府不会安生,于是摇晃起团扇便叹一句:“那进侯府的门是什么说法?是算下人还是半个主子啊?”
阿吉悄悄抬眼观察应国夫人的神色,却听到应国夫人理所应当的说了句:“下人。”
“啊……那便是了,即便主仆之间情义再深也是要有规矩的,主便是主仆便是仆,不能越了本分。”说着常秋素意味深长的看着阿吉,屋子里的人都能看出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可阿吉一直垂眼揉捏着应国夫人的腿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做声。
心里却一直都在回想常秋素在时说的那些话,不免觉得有些失落。
这么些日子从没见过白楚熤一眼,本以为讨好老夫人事情会变得简单些,现如今看看也并不如此。
想着是上天还没有垂怜自己的意思,走出应国夫人卧房的时候阿吉显得垂头丧气,灵透的小脸上渐渐爬上了愁容。
她不知道,老夫人最宠爱的岳家侄孙女都没能从她这里找到缝隙下手,何况是一个认识了没多久且不知道底细的外族人?
好巧不巧,本以为今日也见不到白楚熤了,谁知道他会提早回来,正朝老夫人的院里走。阿吉见了心中一喜,赶紧绕着旁边假山转一圈转到白楚熤身后,还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吊坠佯装与其同路。
白楚熤全然不知阿吉打的是这个心思,就听后面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侯爷!”
一转眼,小巧可爱的人儿就站在远处朝自己笑,笑得比三月暖阳都灿烂。
“阿吉?”
“你要做什么去?”阿吉跑到白楚熤身边问:“是不是要给奶奶请安?”
“奶奶?”白楚熤一时没反应过来,缓了缓神才回一句:“是要去给祖母问安的。”
“正好,我的坠子好像掉在了老夫人院里,正打算回去找找呢。”
白楚熤点点头,没再说话。周遭的丫鬟看到两人并肩朝前走,也都闷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以为主母只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没想到她竟这么厉害,敢和中原王较劲。”
“你说什么?”
阿吉一回头,眼睛里尽是对荣长宁的崇拜:“刚才二房夫人来同老夫人讲的,说是中原王打算废后了。”
“婶母说的?”
“是啊!还说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她很是惶恐!”阿吉抿着嘴轻叹一口气:“中原王是什么脾气秉性我不清楚,可这件事若放在我们大邑,王一定会生气的,会迁怒一家子几代人。主母不是冒进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是想好了后路。”
听到这里,白楚熤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连外袍上的青杉纹都冷峻了许多:“往后这样的话就别再说了。”
“哦。”阿吉听话的点点头,追在白楚熤身后活像是一条小尾巴:“我听说皇城里的男人和咱们北塞的一样,背后都不止有一个女子侍奉,可我来到府上并没有见过其他的女主子。”
“顶饿的糕饼一块就够了,只有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才吃了又吃。”白楚熤撇了撇嘴:“家中上下有夫人一个足够,我更是如此。”
阿吉低头惭愧的笑笑:“能有侯爷这样的丈夫,主母是幸运的。姜安也是好人,只可惜遇上不幸,不然他也会是个好丈夫。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再遇上姜安那样的人,更遇不上侯爷这样的人。”
两人这样走出去没几步,白楚熤突然停下脚步回眼紧盯着阿吉,他不说话,阿吉也不知道白楚熤到底想干什么,只觉得他眼神炙热看得人抬不起头。
或许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个新的机会,但白楚熤并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从前不见你话多,今日倒是喋喋不休。来了皇城后,也学会谈论旁人是非了。留在府上做下人是你自己的选择,下人就要守下人的规矩,你啊我啊奶奶啊这样不分尊卑的话自己摘干净,若实在不懂,自己去找院子里的姑姑请教。”
“……”不冷不热的一席话说得阿吉发懵,就见白楚熤转身便要走,阿吉赶紧跟上去,白楚熤又停住脚步:“今日起你就不要再去祖母的院子里,我会叫人找你的坠子,若找到便给你送去。”
眼看白楚熤要走,阿吉赶紧追着说了句:“可是我不来侍奉老夫人就没有事情可做。”
“侯府多的是差事,我会叫主母给你安排事情做。”而后白楚熤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着阿吉站在原处发愣。
……
主院外的苍竹绿了又绿,风钻过缝隙沙沙竹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小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最是叫人舒心。
剑起剑落如同行云流水,斩断了修长的叶子,也卷起了水花。荣长宁坐在庭院里陪着荣荠吃茶,荣荠百无聊赖的看着荀敬岐练剑,一边还听人讲北塞来的那位是如何被二姐夫训得红了眼眶。
小冬和小秋越说越高兴,奶娘抱着孩子也跟着听个乐。
最后小冬问到:“主母不是早就吩咐下去了,除了竹苑,她想去哪当差就去哪当差。”
“她再去问院里姑姑姑姑也是这样回答的!”小秋晃了晃小冬的手问:“你才她最后选去了哪?”
“这府上有主子的院子就两个,能有机会见到侯爷的地方也不多,她还能想去哪?”
“她自请到后院洒扫去了!”
“啊?怎么选了这样的差事?”
“要我说,她就和当初的徐姨娘一样,想弄个什么苦肉计给男人看一看。估计是想把这套可怜模样装给侯爷看。”
“你们两个唧唧嚓嚓没完没了,可是我太放纵你们了?”荣长宁一回眼,两人就都不敢说话了。
荣荠敲了敲碗沿,嘟囔了一句:“不单单是他们两个,恐怕府上所有人都会这样觉得。不过我听说圣上废了李皇后,二姐夫朝堂上要烦忧的事多着呢,哪里顾得上她?”
看似柔弱可欺的阿吉就这么在府上待下了,和明武侯府许多家奴一样,日日提着水桶沿着石板路洒扫,将府上后院走了个遍,日日都累的腰酸背痛,回到房中还要拿出一块粗布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八日,她再没见过白楚熤,白楚熤也再没给过她同自己讲话的机会。
阿吉提着扫把独自一人走在回廊后的大树下,抬头向西瞧,是侯府的库房,里面专门放着主母堆山码海的嫁妆。
眼瞧着看院的家奴去用午饭了,阿吉便将扫把戳在树边自己朝那边去。推来门便迅速去找大小合适的箱子,掀开来便朝里面翻。
翻了几个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看着时候还早,便转身上楼去,走到最里面时阿吉见到一块屏风,屏风后面好似放着很贵重的东西。
果真一绕过屏风便见到好大一个玉匣,刚好能装进去长剑的大小。阿吉轻手轻脚的跑上前去,打开盖子一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露出了欣喜的笑。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阴冷又熟悉的一句:“终于找到了,真是恭喜你。”
阿吉猛然回头,竟见到了自己不该见到的人,惊诧也惶恐的胀红了眼睛:“姜……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