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长宁看着她,忽而也笑笑:“你觉得我会怕吗?”
“那你想试试吗?”
奉阳城下灯火连成了海,相比那些热闹,城楼上显得不胜寒凉。荣长宁忽而回手掐住唐吉推在城墙边上,整个上半身被推到了外面。
“你要干什么?”
“别让我在这杀了你,我怕脏了我父亲打下来的江山。”说罢荣长宁松手警告似的最后看了一眼唐吉:“玉蒲立了新王,阿兰王便巴巴的将自己女儿送去做王后,到底是因为自己有底气还是因为心慌,王后比我更清楚。”
站在城楼上的唐吉不知道自己惊魂未定,大口喘息迟迟不敢走下去。
荣长宁默默从宴席后面的人群里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去,见她脸色不好白楚熤下意识朝玉蒲王身边瞧了瞧,没有见到唐吉,心里大抵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叫她变了脸。
没多会功夫,唐吉也回来了,只是看着荣长宁的神色不再自然。她伏在玉蒲王的耳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玉蒲王瞥了荣长宁好一会,抬手举盏敬向白楚熤。
白楚熤抬手回了下,就听他问了句:“我听说,在穹关的时候明武侯曾兵不血刃逼退我大军二十里,这可比斩杀吾方主帅齐鲁更令吾惊叹。”
“王谬赞,那并非是我的功劳。”
玉蒲的新王看向荣长宁:“听说是因为夫人箭术超绝,才叫我玉蒲将士胆怯三分。本以为夫人会赛儿郎一般威武,却不知道如此纤柔动人。不知能否有幸与夫人,满饮此杯?”
看到玉蒲王抬起的酒盏,荣长宁冷漠的看着玉蒲王心里知道,在他那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情等着自己。
而白楚熤看出了她的不愿,伸手拿过荣长宁的酒盏:“内人年前大病,现在也没好利索,大夫说不宜多饮酒。我替长宁敬王。”
说完不给玉蒲王任何回嘴的余地,将荣长宁盏中的酒,又重重的将盏按在了桌上,像是发怒却又笑着,没有不敬却处处透露着威胁的气息。
玉蒲王与之对视,隔着舞姬扬起的水袖相互打量,也在用眼神做着较量。
大军依旧留在穹关未曾开拔,这个时候惹怒了白楚熤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新王继位玉蒲尚且不能上下一心,何必为了唐吉铤而走险?
那一晚玉蒲王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好容易得到了王族却收了和贵妃和桑图这样的烂摊子,不仅如此还不能立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后,要听从母后的话娶阿兰族的公主。八壹中文網
就连敌国臣子对自己也是这幅模样,越想越是觉得窝囊。于是他多喝了几盏,醉眼去看迎风起舞的美人,其中一个最是嘴角鲜红最是鲜活,不由得叫人多看几眼。
歌舞闭,人散去,那美人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尚且留在玉蒲王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异相的床榻铺好了锦被,像是躺在云上一般悠然自在。
唐吉见玉蒲王醉了,自己也是懒得多看一眼,想着出去走走说不定会遇到巡夜的白楚熤,而房中便只剩下那玉蒲王一人合衣酣睡。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飘到了九霄云外去,看到那眼眸如水一般的女人在风中为他一个人起舞,最后扑到了他的怀里,伸手摸向他的心口。
模糊间叫人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抿了抿嘴角张开眼睛。迎着昏弱的烛火去看,自己梦中的人竟就出现在了眼前。
柔荑细手也正放在自己的心口,笑眼看自己:“王醒了?”
玉蒲王忽而抓住她的手:“你是谁?”
“我?”那女人伸出另外一只手,抚上玉蒲王的脸:“我是王的女人。”
想必是白楚熤送到自己怀里的,玉蒲王心中一喜,使劲一扯便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翻身压到床榻上。
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女人从自己发丝中抽出了银钗,猛得就要扎进玉蒲王的喉咙里,门‘腾’得一下便被踢开。
姜安冲进门去,美人赶紧收起手里的发钗,胆怯的缩在玉蒲王的怀里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玉蒲王见到来人是姜安,本来的不耐烦也得强压下去几分:“干什么?”
姜安跪在地上抬手回话:“回王的话,我家侯爷有要事得与王相商。”
就见玉蒲王起身坐在床榻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摇了摇头:“有什么好商量的?你没见到吾正在……”
他抬手比了比正在拉心口衣衫的女人又比了比自己:“没见到吾忙得很吗?!”
“王恕罪,侯爷说,此事务必现与王商议。”
玉蒲王一抬手:“去叫唐吉,有事与王后商议便好。”
“侯爷吩咐,一定要与王商议。”
见到姜安一再坚持。玉蒲王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了,咬碎了牙根松开身边的人,懒洋洋的套上地上的鞋子,用眼角瞥着姜安:“走吧。”
“是。”
刚要出门,玉蒲王还是不舍的会了回头,对床榻上的人说到:“美人,等着本王回来。”
美人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朝前边走去,徒劳一场的美人咬了咬嘴角,趁着美人跑到了窗边去,对一直等在外面的影子说到:“苍羽姐姐,是不是被发现了?”
“别着急,说不定他们只是有事要说。我先回去给主上复命,你留在这另寻良机行刺。”
“是。”
外面的影子嘱咐到:“切记不要伤到郡主。这一次不能再惹主上不高兴了,否则,咱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话没说完门就被荣长宁给踢开,窗外的影子当即消失不见,是为进去抓人。那美人见了下意识往后去退随手抄起还算称手的发钗。
与荣长宁对视之间,人总显得慌张无措:“你们要干什么?”
荣长宁垂眼看向她:“你是甫玉派来刺杀玉蒲王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玉?”美人被按在地上死命的挣扎。
荣长宁提着剑,不慌不忙一步一步走向她:“据我所知,这位新王虽贪恋美色荒诞不经,却有强大的母族在背后做支撑,玉蒲立这位新王的时候,并没有得到甫玉的认同。这个时候刺杀掉对自己不利的新王是上好的时机,能换上称心如意的人方便控制玉蒲,也能拉明武侯下水。”
说罢荣长宁直接将长剑搭在了她身上:“席间我盯着你好一会了,可还有同谋?”
“……”
“你若不想说,我不为难你。”
地上的人抬眼,心里想着主上这般维护郡主,那自己提起主上是否也能换回几分薄面?
于是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主上说,切莫伤了郡主。”
她苦求着,相比先前遇到的苍羽,她好似真的怕死。
荣长宁忽而放下手里的剑:“我若放你回去,甫玉会给你活路吗?”
眼下人跪在地上低头不语,就连她也揣测不到自己的主上会不会发怒。
“你那个主上喜怒无常,跟着他也算不得件什么容易的事。”荣长宁便也放缓了语气:“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跟着甫玉的?”
“十三岁那年。”
“上次行刺我家侯爷的又是谁?”
“苍羽!”地上的姑娘想也没想的回答:“她是苍羽,听说刚出生那年村子里闹了荒,全家都被饿死了,主上路过的时候就她还剩一口气。她和铁奴是最早跟在主上身边的,也是最先派到清月坊保护郡主的。”
荣长宁满眼狐疑的看着地上的人:“你还真是知无不言,对自己的主上,不忠。”
地上的人冷静的回答:“主上说,郡主才是我们共同的主子。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郡主。”
“是吗?”荣长宁轻笑了下:“那我若是叫你去杀甫玉呢?”
“……”人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跪在荣长宁脚下默不作声。
不同于从小养在身边的苍羽,十三岁才被收在身边的刺客就如同已经长成型了的树,心已经长成了自己的形态,已经能够明辨是非识得时务,是不是真的一条心还未必。
她跟在甫玉身边,说不定也知道许多甫玉的事情。想着,荣长宁收起了剑:“你叫什么?”
“墨姝。”
“甫玉身侧高手如云,让你去刺杀不如说是去送命。既然我是你的主子你又这么想活着,那就别待在这了。以后,你跟着我。”
“那苍羽姐姐来找我呢?”
“你只管与她见面。”说完荣长宁摆手,叫人将墨姝带了下去。
直到回了皇城,这个叫墨姝的女人都没有再近过玉蒲王的身,她像是忘记了甫玉的交代一样,就这么叫玉蒲王迈进了轩辕门。
这一遭北塞,仿佛是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合兴楼狮子楼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一仗打死了玉蒲战将熬死了先玉蒲王,亦打出了大齐国威,叫人不得不拍案叫绝。
说是为了迎玉蒲王,皇城上下灯火通明热闹了整三日,战车从轩辕门一直游行到兰泽巷,车上站着画一般的少年人扮的‘白楚熤’。
人追着说着笑着,好不热闹。
独独白家,安静得不行。没有庆功酒,也没有还宴。连带着应国夫人白疾白越,三房四世尽都坐在那。一个个板着脸,尤其是三房叔父白修远,眼角耷拉着,一脸的倒霉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