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院子里一片沉寂。
一片叶子从院子里的一棵枯树上落下,在风里打了一个卷儿。
众人在丁倩倩的话音落下之后,陷入了一片错愕。
丁倩倩还生怕别人以为自己是开玩笑的,因此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了许久,一直也没有找着机会可以跟大家说……”
忽然,就见柳阳泽暴躁起来。
“你想要休夫?事到如今,你竟然想要休夫?”
丁倩倩:“额……”
她未料到柳阳泽竟然是这样激烈的一个态度,眼看对方的脖子已经粗了起来,青筋暴跳,她斟酌了一下,决定改用和平一些的语调来劝说。
“你说得对,你们跟着我,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头,往后也只有我连累你们的份儿……”
“就以为我刚才说话得罪了你?”柳阳泽的怒气却不减反增,“所以你要把我们都休了?”
“额……”
柳玉也是站起来,蹙着眉,似乎很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是休夫,”丁倩倩尝试着解释这个词,“是和离!意思就是,大家和平分开,往后你们就算想要改嫁其他的娘子,或者想要做什么营生……”
“当初你是怎么想方设法、变着花样把柳玉给纳入门的?”柳阳泽的怒气已经上头,几乎要把整片院子给烧着,“事到如今,你却要把我们都给休了?刁淑芬,你是不是做得太绝了一点罢!”
“这个……”
丁倩倩知道自己把柳阳泽给惹怒了,可却不知道他的情绪竟然如此偏激。
她还未来得及做任何的解释,就见柳阳泽已经冲进了后面灶台,拎出了一把切肉的菜刀。
“好,刚才是我说话得罪了你!我自己认罚!但是柳玉是无辜的,小九是无辜的,其他几个兄弟也是无辜的,你把他们休了,让他们以后怎么再做人?”柳阳泽说着,没有半分犹豫地举起了菜刀,“我给你赔罪总行了吧!要如何你才能满意?我自切一根手指头!”
丁倩倩被吓得不轻:“柳阳泽,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这个人居然开始搞起了自残!
“你住手!”
“大哥三思!”
她和柳玉同时制止住了柳阳泽。
丁倩倩把那一把菜刀抢夺过来,丢得远远的,转向柳阳泽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几分后怕了。
“……我不过是这么一提议,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便好了!你这是做什么?真伤了自己一根手指头,你想让我这辈子都在愧疚中去死吗!”
柳阳泽一愣,没料到自家妻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玉已经把柳阳泽给按着坐下来,给他端了一杯水,安抚他的情绪:“大哥,不可冲动。我们与妻主慢慢谈。”
柳阳泽转过了头,情绪是下去了一点,但还是闷闷不乐:“有什么可谈的,她都要把我们给休了。休了我们,她自然可以去跟别人快活,想再纳谁就能纳谁……可你怎么办?谁不知道你做过她的人?往后这个村子里的人,又该怎么看你?”
“她们想怎么看,便怎么看罢,理会这些长舌妇的眼光做什么,”丁倩倩却接口,“若你们真的不想跟我了,我一定也不会拖累你们,至于那些村子里的长舌妇……她们若在背后敢半句议论你们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柳玉和柳阳泽皆一愣。
照他们的逻辑看来,丁倩倩的思维里前后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一会儿要说休夫,一会儿却说“谁敢背后欺负你们我绝对不会放过她”。她究竟是唱的红脸还是白脸,到底意图如何呢?
全场大概只有一个小九听明白了丁倩倩的话。
他拉扯了一下柳阳泽的衣角,拎出了一个重点:“大哥,姐姐刚才说了,她是不想拖累我们,怕我们明明不跟想她,却被强行捆绑着只能在她身边待着。”
他抬头,邀功一样地看向了丁倩倩:“妻主姐姐,是这个意思吗?”
丁倩倩差点就想要摸摸他的头,夸一句:“真乖。”
“妻主姐姐是不想连累我们,这是替我们着想呢。”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听懂了丁倩倩的话,并且还没有往深处多想的人,小九把前后逻辑分析了一遍,“所以若是我们愿意跟着妻主姐姐,妻主姐姐是不会休了我们的!”
他话说完,众人又是一愣。
柳玉在这个时候抬眸,看了丁倩倩一眼。
这一眼着实有点微妙,意味很深长,丁倩倩一下并未看明白,只是见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是经过了决心一般,开口低声:“……我是愿意跟着妻主的。”
丁倩倩愣住。
又见柳阳泽虽然闷闷不乐,但在听完了柳玉的话之后,也转过头去幽怨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并未表达与之相左的意见。
看起来,也算是默认了刚才柳玉说的话。
丁倩倩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却没料到自己居然还是颇为有一点“人缘”,也不知几个兄弟是因为看中了她那万分之一点的潜力呢,还是实在不想被村里的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们竟然不约而同选择继续跟着她。
丁倩倩在这一份“盛情”面前,心绪复杂。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跟着我一点出息也没有,反倒只会在外头闯祸连累家里人……”
她问柳阳泽。
柳阳泽:“所以你就打算以这个为借口,休了我们?”
丁倩倩默然。不知为何,几个兄弟对于“休夫”这件事如此看重。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多年来跟在刁淑芬身边受尽了欺负,却始终没有生出要离了的意思?
“那好吧,我收回这句话。”
丁倩倩缓慢地吐出了这个决定。
听到这句话之后,几个兄弟都不约而同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胸口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下了。
尤其是小九的眼神,过渡在“妻主姐姐不要我了”和“太好了,妻主姐姐还是要我的”情绪之间,切换得非常鲜明。
丁倩倩心里不由地苦笑。
原本还想要通过和离给几个兄弟一个交代,让他们自寻生路,不必跟她绑在一起;但眼下,或许只有自己更加奋发向上,才能给他们更好的保障,还这样一份恩情吧。
她胡乱想着,不由把自己逼到了一个不得不上进的高度。
晚上熄灯的时候,她正打算如同往常一样盖上被子睡过去,却忽然感觉到黑暗中有人触碰上了她的手。
她手指一抖,那双手却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