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丁倩倩还是决定同意前往。
路上,耿娘子没少在她耳朵旁边絮叨,说的无非是“当日的耻辱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忘掉”、“你单方面这么冰释前嫌了,可人家未必还买你的账”等等。
而丁倩倩愿意前去的理由很简单。
这是兰娘子自己亲口发话,求她们过去瞧瞧的。
她不像耿娘子这般注重往日的过节,反倒是因为知晓这次是兰娘子亲自开口,她隐约觉得事态或许有些严重了,这才立刻动身。
到了兰娘子家门口,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这些人低头纷纷议论,大概是在替兰娘子打抱不平。等丁倩倩出现的时候,这些人又自动闭了嘴,齐刷刷缄默了。
丁倩倩听了三言两语,大概是知道如今兰娘子病了,但是那位郎中已经不见踪影了,派人找了整个村子都找不着他的下落,还卷走了兰娘子家里不少钱财,就这么不告而别了。
“真是造孽哦……”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但随即就闭嘴了。
可不是么。当日不少人可是对那个神医前呼后拥,认定人家是个世外高人的。
这才隔了几天的时间,那人已经从“神医”的光环里跌出,便成一个“潜逃的家贼”了。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讨论着要不要报官。
丁倩倩进了屋子,和几个兰娘子的婆家人打了一个照面。
这些人她可是认得的,当日在她院子外面砸石头的,可不就是她们么。
兰娘子拽着她的手,情深意切:“刁娘子,那日是我不好,是我言语冲动了,顶撞了你,如今我才知道那个郎中不是什么好人,他卷走了我的家财逃走了,还给我开了一些不见好的方子……”
丁倩倩打断她。
“兰娘子,你那日不是说,那方子你一用就好么?怎么今日还改口了,难道是因为我在,想着讨好我?”
兰娘子激动起来,想要从床上立起来解释,但身子骨差劲,她只好勉强扶住了床沿。
“不,都是我有眼无珠!我……我用那方子只好过一次,之后便轻信了他,谁知道用的日子越久,疗效就越差,甚至这几天渐渐开始犯晕恶心,夜晚失眠多梦,白日里起来也常是有气无力……”
丁倩倩只是“噢”了一声,面无表情:“那是他的方子开得太猛了,而你将他奉若神明,也把药方子用得量太大。任何药方,都是有副作用的,你若是再继续用下去,对身体是更大的一重损害。他大概是眼看瞒不住了,很快就要被戳穿了,这才卷着你的钱赶紧跑路的吧。”
这兰娘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副作用”,总之眼下丁倩倩说的,她都觉得是对的。
“是是是,我当日不该那么轻信他,也不该对你恶言相向……是我错了……如今,刁娘子你救救我吧,我现在连床都下不去,饱受那骗子开的方子的苦楚……”
丁倩倩依然面无表情。
“既然这个郎中不管用,那么你就该找自己信得过的人才是,另行请一位高人替你看诊才是上策。我自然不是什么你能信得过之人,贸贸然给你提点意见,你不怕我居心不良么?又或许如同那个神医骗子一样,再度陷你于不义之中?”
兰娘子哑口无言。
丁倩倩说着,就要拉着耿娘子的手离开。
“别走啊!别……别走……别走……”
兰娘子一个情急,有点激动,想要下床来拉扯丁倩倩,差点没把自己给摔下了床来。
她婆家的人连忙扶住她,嘴上不情不愿:“……咱们再请别人来看诊罢了!这村里没什么大夫,就去邻村请,若是邻村也没有,就去镇子上请,何必跟她这种货色委曲求全?”
丁倩倩心里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后来她也打听过了,这兰娘子的婆家人分量极重。当年兰娘子和她家郎君许婚,背后的婆家给了不少财力上的支撑。如今虽然大郎过世了,可兰娘子并不愿意得罪她婆家的人,并且还时不时地来往走动,联系感情。
正因如此,她才许下了“要为大郎守丧三年”诸如此类的誓言,表达自己对大郎的用情至深,矢志不渝,情比金坚。
她这个做法是成功的,至少成功挽回住了婆家人的心。如今她出了点事情,第一个出头的反倒是婆家人。
听到了这几个婆家人的抱怨,兰娘子心里只是苦笑。
众人只道她可以去外头请郎中,可只有兰娘子心里清楚,当日在宴会上一语戳破她的刁淑芬眼神是何其的锐利。
去镇子上还有半日的山路,可她一时片刻都等不下去了,唯独依赖这个人。她心里深深知道,她怕她,是因为她说得全部都是对的。
她能看穿其中的缘由,一定也有法子可以救她。
“刁娘子……你就救救我吧,我的病如今发得越来越急了,上半日还尚能走动,眼下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她含着眼泪。
“你就看在我是一个可怜人,犯了这样的蠢事,家财又都被人给卷走了,身子又越来越差……”
耿娘子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有一丝动容,一路过来的忿忿不平反倒在这时候打消了大半。
她试着去拽了一个丁倩的袖子,小声道:“要不然咱们就算了吧,毕竟人家也是被骗子给骗了,真正可恶的那个人还是那个骗子啊。”
丁倩倩对此却是面无表情,只是深深注视着兰娘子。
“兰娘子,事到如今,你还想要隐瞒么?你若是不把实话托出,恐怕今日……咱们都没法儿过这道坎了。”
兰娘子脸色一变,接着稍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婆家人。
那几人也敏锐地察觉出了兰娘子的情绪变化,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我都是被那骗子所骗……”
她正想着替自己开脱,丁倩倩忽然道:“那那日你将我骂出了你的院子,这些也都是那个骗子在唆使你的?若是我没记错,当日之后,你还怂动了你的婆家人去我家里头闹事。咱们这梁子也是因此而结下的。”
那几个婆家人脸色不太好看。
兰娘子的语气已经几乎是恳求。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丁倩倩只是淡淡垂下了眸子:“我并不勉强你,既然你觉得应该让过去的事情过去,那么我也该离开了。”
“刁娘子!”
兰娘子一声挽留,最终却只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口气。
“我……我承认。”
“承认什么?”
在所有人注视着的目光之中,兰娘子闭上眸子,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那日宴会你说的话……都是……都是真的。”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