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大约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苏真派人请苏苏和楚九歌去给苏中正看诊。
苏中正还在自己的卧房,苏真府内权柄在握,更要保证自己的名声,在形式上绝对不会亏待老爹。
然而,虽然房间陈设与以往没有分别,可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变得两样。瘦骨嶙峋,呼吸轻微,若不是五官依旧,苏苏差点就不认识这个沉睡的中年人。
鼻子一酸,苏苏差点就掉下泪,好在有心理准备,才忍耐住了。
苏苏落座于床边,手指搭上苏中正的脉搏假装把脉。
过了片刻,苏苏淡淡呼唤:“过儿,来。”
楚九歌就要走过去,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似的,看向一边的苏真,有些不自在的问:“苏大公子,我能脱掉宰相的衣服看看吗?”
他惟妙惟肖的表现出刚出江湖不怎么通事故,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学习礼貌的避世少年。
苏真则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这是为何?”
他说着望向红苏姑娘,她坐在床边,微微侧头看着这边,目光沉静无波,仿佛什么都与她没有关系。
事实上,苏苏只是想围观他吃瘪。
楚九歌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不看怎么确定你爹什么病啊。”
苏真无言以对,只能笑道:“原来如此,少侠请便。”
楚九歌上前来,苏苏便一言不发走出卧房。
片刻,楚九歌走出房间,对苏苏说:“师父,宰相没有其他症状。”
苏苏早就知道是这样了。
她刚才仔细观察过苏中正,发现他除了昏睡之外,没有其他异样,这才是让人棘手的地方,让人陷入昏迷的毒药太多了。
想了又想,苏苏确定自己没辙,只能求助场外……
“师兄救命!”她在心里哀嚎一声。
一遇到这样的医学问题,苏苏想到的就是师兄紫霄,依稀是把他当成哆啦a梦了。这么想着,苏苏忽然脑子里闪出一段段对话——
“大师兄,不好了,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大师兄,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大师兄……”
打住!难道她是老猪吗,而且没事就被抓走的师父显然不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师父吧……
苏苏哭笑不得的想,又觉得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遇事找师兄的她,俨然就是遇事喊师兄的猪八戒。
不管苏苏心里怎么活跃的胡思乱想,她表面上依然是那副清冷如雪的模样,叫人找不出一丝瑕疵,也不知道她在发呆还是在思索治病方法。
苏真在旁等了片刻,才道:“红门主,家父情况如何?”脸上还挂着忧虑的表情。
“不知道。”苏苏回答道,差点给他翻个白眼,心想:“我爹怎么样,你不清楚?”
苏真适时的表现出失望,轻叹一声,假惺惺的勉强笑道:“有劳红门主了。”
苏苏冷着脸没有说话。
苏真没有在意她的脸色,自顾自的说:“红门主就算治不好家父也无妨,尽力即可,我不强求,也很感激。”
“你说话怎么这么假惺惺的啊!”楚九歌忽然夸张的搓了搓胳膊说。
苏苏差点噗嗤笑出声:不愧是好兄弟,帮忙说出来,她想说这话很久了,没叫她被憋死。
苏真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僵硬,他转头看向楚九歌,脸上表情却又完美无缺,“不知我是哪里得罪少侠了?”
楚九歌嗤笑一声,道:“切,我师父治不好你爹,你不满才是理所当然,何必扯什么不强求,还感激呢,太假了。”
苏真心里顿时舒畅了:这毛头小子就是没有心机,不知道说话艺术,也不懂为人处世。
他又看苏苏没有说话,心想红苏姑娘跟过儿虽然性格不同,但想来也一般单纯,太圆滑的言辞对他们没什么卵用。
想了想,苏真表情无奈的说:“少侠误会了,我是真的很感激令师相助,能出手医治家父已是恩情,我为何非要治好了才感激?做人要懂得感恩,才是为人之道。”
……这货说得好有道理,苏苏竟觉得无言以对。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苏真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表面冠冕堂皇,里面腐朽糜烂的本质。
一个字——假。
两个字就是——虚伪。
四个字的话,就——衣冠禽兽!
楚九歌毕竟也是影帝,听苏真说得真诚,他转过头,小声的啧了一声,好像不知所措似的。
苏真心想:“果然不通世故。”
苏苏看了这么会儿苏真被楚九歌戏弄的笑话,觉得过瘾了,才开口道:“过儿,走。”说着,就负手向外走去。
楚九歌也一言不发的跟上。
苏真惊讶的追上前道:“红门主这是去哪儿?”
苏苏回头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想:“难道要我告诉你去场外求助?”
楚九歌插嘴道:“找我师伯啊。”
苏苏立刻目光如刀扫向楚九歌:“过儿。”
苏真却笑道:“原来红门主与令徒上京寻找的女子是门主师姐,不如由我派人帮你们……”
苏苏收回目光,默然不语,假装自己不能透露。
楚九歌抿了抿嘴,道:“苏大公子,你就别多管闲事了,我跟师父忙着呢。”
苏真眯眼一笑:“这些话,少侠对我说说就好,可别对旁人说,否则的话,京中鱼龙混杂,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会被人套麻袋沉江。”
看似关心,实则威胁。
宰相府大公子,又怎会屈尊降贵,时时迁就一个外面请来的帮工……苏苏是例外,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例外。
“我会保护过儿的。”苏苏淡淡道,为楚九歌解围的同时,将他护在自己羽翼下。
苏真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要透过她冰冷的外表,看着她内里温柔的灵魂,眼神不由得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放心好了。”他和善的说,“你们现在是我的人,我会保护你们的。”
苏苏挑挑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说你的时候……特别重读了。
“不必。”苏苏仔细看了他一眼,“过儿是我的人,我自己能护好。”
说完,她朝楚九歌点点头,两人与苏真道了别,一同朝外走去。
苏真在原地久久注视她的背影,忽然抬手招来手下,派其暗中尾随,看苏苏往哪儿去,见了谁,做了什么。
哪怕心有好感……他也不会随随便便相信来路不明的人。
侍卫尾随着苏苏,一路跟着她到了老君观。
他不敢走太近,怕被苏苏发现……苏苏的警觉性也许没那么高,但是她身边那个男人却非常警觉。
于是他静静等待,看苏苏跟门前的道童说了几句话。
道童似乎是难过美人关,在她面前脸红耳赤,跑腿费都没收,就一溜烟就跑进道观后面的院子。
“这个看脸的世界……”侍卫忍不住在心里想。
道童很快去而复返,领着苏苏进了门。
侍卫装成香客,一路跟过去,最后却被拦在了一扇门前。
“前面乃是观主居处,闲人勿入。”门前道童对他说,“香客请回。”
侍卫好说歹说,最后偷偷给他塞钱,他都不让。
“这个看脸的世界!”侍卫忍不住再次在心里骂道,然后无可奈何的离去。
门内,窗明几净,瓶插梅花。
观主穿着青色道袍,一派仙风道骨,“这位姑娘为何找老道?”
苏苏原想透露自己道主之徒的身份,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京中险恶,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出卖她?于是苏苏仍然维持红苏的身份,对他说:“观主,紫霄对我说,若是有事找他,可来这里向你求一只信鸽。”
说完,她递出一封信。
观主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接过了信。
信鸽乃是战略物资,通常只用在战场上,用来传递重要战报,整个庆国也没有多少只,连这次去打匈奴的叶荆棘都没分到一只。
但是他身为道宫的重要下属,身边是有信鸽的。
以此向道宫传递庆国的情报。
这个消息在道宫都是秘密,她能知道,看来真的认识紫霄。
可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一个外人知道呢……
“紫霄师叔也到慕少艾的年纪了啊……”观主立刻就想岔了,“也是,现在是外人,等把人娶回道宫,就是自己人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