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信泓看了一眼跟着蔺子桑后脚走出来的司元,脸色立时又闪过一点古怪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没再身子僵硬的转了身。
灶膛里升起火苗来,一小簇跳跃着,蔺子桑将一旁的碎纸片拿起,利落的撒了进去。碎纸片遇见明火,快活的燃烧起来,原本微弱的火焰也立刻在这个时候被带动,火势猛地旺盛了起来。
她扔掉了自己身上的枷锁,无论这手段是否磊落光明。从前她没得选,而从今以后,她起码能开始为自己选了。
司元站在门外,遥遥的看着蔺子桑,眼神里闪过思索。她是一开始就入了他的眼的,而行至如今,她更一天天的让他觉得惊喜。颜色过于光鲜的人或者物都会给人脆弱易碎的假象,然而也有那么一种美好是经历过雕琢,经寒绽放的。
司元并不在意蔺子桑是用什么手段走到自己的身边,毕竟软弱的人无法与他并肩。即使蔺子桑依旧弱小,但如果她愿意走,那他也愿意等。
早上起来时外头有霜冻,宋白怕冷,硬是躲到了中午。好在,与相约的时间未曾差多少,他拢了拢衣袖,紧着脚步往那处不起眼的院子里走去。
院子低矮木门的夹缝里飘荡着一根不太起眼的红布条,随着寒风哆哆嗦嗦的动着。木门随着宋白向前推的动作而发出吱呀的一声,孱弱不堪的往后缩去。他来的最晚,里头的人已经开始说话了。这个时候听到背后的动静,众人不免将视线全都投掷到了宋白的身上。
“这个时候才来,你将这里当做了什么地方?”宋群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当着众人的面对宋白挑衅。
宋白昨天夜里在被窝里下了半天的决心,此时已然做好了将蔺子桑推出去换取自己以后的打算,心里正好有点莫名的窝囊火气,宋群脸上的笑还没笑了一半,就见宋白猛地运了轻功,往自己这边来。
他反应快,然而却也不得不因为匆忙而显得有些狼狈。宋群的足尖因为后退的动作在地上摩擦拖拽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他很快的止住自己的退势,反手往后接着院墙的力道向宋白进攻。
宋白轻功不过,要论打架却没有宋群厉害,两招之内还能堪堪抵挡,两招之后便难免要挨打了。院子里的其他少年均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事不关己的样子。
“够了,你们这样,像是个什么样子!”一旁为首的中年男人终于站不住,上来一人一掌将两人给拍开,同时对他们怒目而视,“其他人先走,你们两个给我留下。”
中年男人名叫朱道平,是这些少年从小到大的唯一接头人,也算是他将这些少年带大,并给了他们一口饭吃。朱道平走进里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在主位坐了下来。
“你们两个原是我最看重的,如今怎都这般意气用事?”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
宋白低着头,抿唇不语。
宋群却上前一步,打头先跪了下来,“宋群知错,请先生责罚。”
这马屁精,一肚子坏水儿却偏偏最能装模作样!宋白心头对宋群又多了一层厌恶,然而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多让朱道平不喜,故而略一犹豫,也跟着跪了下来,与宋群说了一样的话。
朱道平冷笑一声,道,“不服气就说,我断然也不会强逼了你们。”
地下两个少年均没有说话,只紧紧低着头,看着似模似样的真心。
朱道平心中的气缓了缓,再开口的语气便平顺了些,“你们年纪已经不小,总不能当自己还是五岁十岁的孩子,上头不打算养没用的人,倘若再无所得,后头如何你们就该自己打算好。”
宋白和宋群听见这话,心里均是咯噔一下。他们自小被朱道平带大,几乎是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到了如今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所以,当朱道平说出这样的话时,宋白和宋群心里最先闪过的均是对以后的茫然。
宋白猛地抬起头,他看着朱道平,将心中那一丝犹豫全都抛到了脑后,嘴上一鼓作气道,“我打探到了一些有关司将军的事情,先生要听吗?”
朱道平记得上一回宋白提过兴许能打听到一些秦阳侯府的事情,却没想到他还真能从秦阳侯府完璧退身,且带回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听一听总是无碍的。他点了点头,示意宋白继续说。
宋白却偏头先看向宋群,道,“你先出去。”
宋群皱起眉头,手里的拳头差点揍向宋白那显得洋洋得意的脸庞,可是在朱道平面前他只能忍住,心中颇为不甘的起身离开了。
宋白绘声绘色的将那日晚上自己躲在床底下看见的事情说给了朱道平听,而后又补充道,“子桑平日里就住在城郊的别院里,一个人吃住,言行举止也全然都不像是丫头的模样,我还打探道,司将军与他的儿子三五不时的都去那里小住,”
宋白难得说出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事情,这算是给朱道平的意外之喜。他忍不住站起来大笑了两声,然后将宋白从地上拉起来,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是我小看了你,极好!极好!你如今取得了那叫子桑的信任,就先这样悄悄的藏在她身边,能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好,就算不能套出……”朱道平说到这里停了停,他本想说的是就算不能套出什么,蔺子桑只要得了司元的喜欢便可能是他的软肋,然而不待说出他又觉得有些怀疑,司元那样的人,真的有软肋吗?
九垟山虽是个大山头,然而四周都有村庄百姓在,因而许多凶暴的野物都早已经被猎杀干净。小虎因着是晚上出来,又向来小心谨慎,从来也没落进过圈套,反而将整个山头都巡了个遍,做上自己的标记,算是真的占山为王了。
这会儿由人陪着在白天上山,它高兴的在前面乱窜,又时不时的回头想要将蔺子桑拉过去。不过它的爪子总是不灵便,下嘴咬恐怕也没什么轻重,想了想去还是想让蔺子桑往它背上坐。
小虎的一身背毛油光滑亮,看上去威风极了。蔺子桑见它在自己面前蹲坐了下来,有些不明所以。
她当然想不到小虎的意思是让她往自己背上坐。
见蔺子桑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小虎难免泄气,它干脆撒开了跑,没一会儿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树丛里。
“小虎与它小时候一点儿也不像了,”司信泓还记得那时候的小虎与自己虽然也不算太亲近,却也被它亲昵的假模假样的咬过手,拽过衣角。他这话里没有多少失落,话锋一转却是对蔺子桑的关心,“子桑姐姐,这般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把?你不能一直在别院里陪着小虎。”
蔺子桑的脚步不停,听见司信泓的话,她也跟着点了点头,“小虎这里是要找出其他法子的,只不过如今还差了点时间。”她偏头看了看司元,问道,“将军下面要去贝叶城吗?”
这是蔺子桑的一个猜测。贝叶城要重新交还给大齐,在百姓之中早已经传开,这算是喜事,大家均是高兴的。有传闻说不日就将派官员去贝叶城交接,虽然这官员会是谁没有个准信,然而蔺子桑前后一想便猜出了个大概。贝叶城虽然收了回来,然而十数年过去,那里的百姓那里的民风均已经受到风国的影响,交接简单,可后续的事情才是让人觉得麻烦的。要说朝廷里的人,有几个能镇得住风国那帮人?说来说去打头要站出来的也是司元。另者,贝叶城明面上是件好事,可谁都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没几个人愿意过去。蔺子桑想起那日朝堂之上,皇帝偶尔看向司元的目光,里头的不喜几乎毫不掩饰。为君者最忌功高盖主,这一点她在书上读过,也能明白,因而想来想去更觉得司元大概会是贝叶城的人选。
司信泓怔住,这样的话,要蔺子桑说起来也算是出格了点,他不知道自己父亲会作何反应。
司元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里头的情绪,更让司信泓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否认,而是道,“要去,如何?”
“要去”两个字的语气是肯定的。这应了蔺子桑心中的猜想,使得她松了一口气。不过下面要问出的话,在司元的目光下,又让她多了一丝忐忑。
司元也没想到蔺子桑会在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后面的话。
“我想跟着将军去贝叶城,请将军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