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夜里,风国大皇子穆华领兵至城外,对大齐不宣而战,我众自然迎敌,一夜血战,我部伤亡百余,敌方除却逃兵,全歼。”司元站在城楼上,北风迎着他的面容,吹动着他身后的军旗飒飒作响。
群情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刻被点燃,众人发出的欢呼吼声几乎响彻天际。
“我们回家。”司元垂头,背过身去,将蔺子桑掩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然后郑重的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
蔺子桑揽住他的腰,靠在司元的怀里点了点头。
日子终归是在波澜起伏里平静下去的。经过这一战,贝叶人忽地昂首挺胸起来,原本即便被大齐重新接纳,他们也时刻担心着隔壁的强邻是否会随时将他们吞占,让他们过回从前的生活,然而事实证明了,贝叶城有自己的守护神,贝叶人现在无所畏惧。
这一点在风国主动送来使臣致歉,且带来千两黄金作为诚意,以示风国无意破坏好不容易缔造的和平。
“我看那使臣走进来的时候腿都是抖得!哈哈哈,可从没见风国人这么怕过。”
“怎么不怕,且不说咱们这城里当时死了多少风国人,喝,那尸首都堆成山了,我偷偷瞧过一眼,吓得好几天都做噩梦,”说话人顿了顿,更是自豪起来,“中秋那一晚上,你可知道外头又斩了多少风国士兵,这个数!”他伸手比了比,露出个八的动作。
其他围坐在酒桌边上的人惊得倒抽了一口气,“这么多?”
“我骗你们不成,这几天正好轮上我放羊,那边的草还是红的呢。”说话人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米,又拿个烧饼站了起来,“嗨,不和你们多说了,我去看看我儿子,”
这说话的大汉就是蔺子桑绣馆里头一个圆脸男孩的父亲,自从上回司元亲自与那男孩说过要好好读书,大汉也就不敢怠慢,甚至如今养成了习惯,每日中午上工前的间隙里,还要去绣馆看看自己的儿子。
圆脸男孩恰好正从书院里回来,嘴里念念叨叨的想着今日先生说的一段道理,反复有些琢磨不透,是以打算明日在好好听听隋归唐怎么讲。
“爹!”他偶一抬头,恰好看见自己父亲笑着往这边走,手上还拿一只烧饼。
“爹这是给我吃的吗?”
圆脸男孩儿笑眯眯的伸手去拿,却不想大汉将自己的手往回一缩,道,“这怎么是给你吃的,这是老子下午上工时饿了再吃的,你吃这个做什么,”大汉一边说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去买肉包子吃。”
一文钱一个的大肉包,足够填饱肚子了。
圆脸男孩儿眼睛一亮,一边接过钱一边问他爹,“爹,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上工?”
大汉爽朗一笑,道,“巧得很,早上问过了才知道原来就是给子桑姑娘做工。”
蔺子桑买下的三个店面今天都要正式收拾起来,是以叫了一下短工帮忙搬运整理。店面要卖的东西都不一样,因此整理收拾起来也各有不同。在蔺子桑的规划里头,这一处店面用来买卖各类瓷器玉器最佳,另外两处则将铺面打通合成一处大的,买卖各种能在北方有销路的杂货。买的东西蔺子桑与平常来往很多的各国商人们打听过,已经确定了许多杂货在贝叶城是必定有销路的。
货物的来源都是宋白一路往南的时候沿途定下的,抓的就是这其他商人还来不及涉足的商机。如今的大齐对贝叶城还十分陌生,从前不乏在这里吃过许多亏的,是以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轻易过来试水。不过蔺子桑相信,在宋白的这一趟南下以后,有人往贝叶城来只是或或迟或早的时间问题了。
距离宋白离开贝叶城已经过去十八天,此刻他带着一众神色疲惫的贝叶人正站在京都城门处,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
“贝叶城来的?”守城官兵显露出吃惊的神色,不由来来回回的看了那群大小伙好几眼。
贝叶人被他们看的既不好意思,头略微的低了下去。倒是几个随同而来的官兵,一眼就认出了从前在军营时候的好弟兄,有了这一层关系,盘查一下就松了不少,一行人终于如愿的进了京都城。
又回到了京都城,宋白看着铜镜里映照出的模糊面容,低头用力的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凉水。在路上十分不方便,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洗澡了。
都抱着不能给贝叶丢人的心思,甘勇与几个贝叶的小伙儿一处在客栈里洗了澡,为了省钱省水都是两个人洗一桶,洗出来的水都快黑了。
“我有些事要办,你们自个儿在城里逛逛,下午咱们再一块出去办事如何?”宋白换了衣服,白白净净一张脸,说起话来的老成让一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要去就去吧,我们几个在这里还会出什么事不成!”甘勇一路上与宋白混的熟了,笑着推了他一把。
宋白顺势说了几句玩笑话,这才转身走了。
甘勇站在二楼客房里,恰好有一扇迎着街道的窗户。他打开窗户往外看,一下又挤进来另外三个脑袋,“让我们也看看!”
京都城的繁华是远远超出这些年轻人想想的,尽管距离早市已经有一段时间,街上的人声鼎沸却还是不曾停歇,各类小食摊贩或是静或是动,那食物的飘香能将人心底的馋虫都勾搭出来。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繁华伴随的是宁静。这里的人不用担心这样的宁静会在明天后天或者某个不知名的一天被外敌忽然打破。
“咱们下去看看,在这里有什么劲儿?”
甘勇于是关上窗户,与几个贝叶青年一起嬉闹着下楼了。一路上的伙食房费都是蔺子桑另外算钱的,并不要他们节省。可是几个青年依旧不愿意浪费钱,买了个单人的客房,硬是能睡进四个人,真是变着法子扣出铜板来。
时间临近正午,几人没吃东西,没走两步看见一家面馆,铺面不大,人却不少,这个时候只剩下门口的一张桌子还有空位,几人连忙走过去坐下,准备点碗面条吃。这样的面条加上肉丝在贝叶城也不过是四文银子,几个青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要卖十文钱。
正局促准备离开之时,有人搭话,“我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听着耳生,不知是哪里人士?”
甘勇间有人发问,连忙答道,“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我们是从贝叶城来的!”
这话一落地,原本正在吃面的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用满是吃惊的目光看着甘勇一行人。
皇帝的面容十分平和,起码与宋白初时预想的相去甚远。隔着窗户与皇帝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他立刻低下了头去,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叫什么名字?”皇帝在上位的椅子上随意坐了下来。
宋白道,“草民名叫宋白。”
“还自称什么草民,”皇帝扣了扣才被递到他手里的茶盏,前半句仿若很随意,后半句语气就沉了下来,“你说你是从贝叶城来的,如何证明?”
皇帝派出去的探子无数,可宋白这样混在最底层的,他不会费力气一个个记住。更何况,像宋白如今这样,是连名字也不够专门记在册子上的。
“草民在贝叶城遇见了月盈,”宋白这个时候才慢慢的抬起一点头,目光十分笃定的看着皇帝。
月盈是子兰的真名,来前她告诉宋白,倘若皇帝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就报上月盈这个名字。月盈这两个字是皇帝亲自取得,他不会不认这个。
皇帝的面色如他预料一般露出了松动,“你知道月盈……”他似乎想了想,垂在膝头的指尖随意的勾了两下,两个忽然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暗卫就用利剑抵住了宋白的喉管,只消一个动作就能轻易结束他的生命。
“陛下?”宋白面色猛地涨白了,他并不知道皇帝的情绪变化竟如此之快。
“你知道月盈,那应该真是在贝叶城了,可是月盈她,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弃子,倘若不是探子们都有去无回,她还道自己有命活到现在?”
皇帝冷笑着道,“你与她掺上关系,今儿个倘若不说出一个好的理由,那也就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