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面色犹豫，看着阎霄一会儿，又扭头看墨行止，最后还是踌躇的为难道：“少帅，您这是……”
“张大娘，山寨里的人不该为我牺牲，那些可都是你的亲人，他总是会攻到山上的，去吧！”
阎霄打断张大娘，示意她赶紧过去。
墨行止立在那，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听外面的枪炮声，恐怕仅凭楼弋这帮人，是硬碰不过封亦烆的。
张大娘见连墨行止都不反对，只好叹了一声：“好，我听少帅的！”
说完，张大娘便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
楼弋本以为，他子午岭易守难攻，封亦烆不可能轻而易举就攻上山，却没想到这家伙丧心病狂，竟然动用了军炮，而且封亦烆上过两次子午岭，稍微用心一点，自然能记住这山上的路线和地形。
楼弋为了减少伤亡，只能节节败退，封亦烆率兵上山，根本不计伤亡，伤了死了多少，他也不在乎。
不过一个小时，楼弋在半山腰就顶不住了。
就在此时，后方有人传来了消息，说阎霄要见封亦烆。
楼弋扔了手里的望远镜，大骂一声：“操，你小子说什么？”
从寨子里下来的小兄弟年纪不大，胆子也不大，见楼弋发这么大火，吓得猛一哆嗦，连连点头：“大……大当家的，是张大娘让我说的，这是少帅原话，说要见封亦烆一面。”
楼弋揉了揉头顶乱糟糟湿漉漉的短发，忍住了再爆粗口，重新问：“孩子呢？生了没？”
那小兄弟连连点头：“生了，生了，听张大娘说是个男孩！”
楼弋这才松一口气，对那小兄弟摆手：“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楼千娇就站在旁边，听了这情况，有些疑惑：“哥，现在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楼弋站在半山腰，又重新捡起他刚才扔掉的望远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泥渍，往山下远眺。
大约过了一分钟，楼弋仔细想了想，才道：“少帅是为了咱们这寨子啊！”
山下封亦烆带过来的兵力，不比当初阎啸霖带兵围山那次少，就算子午岭再地势险峻，他们打人头仗，人数悬殊太大，到最后肯定还是打不过的。
“那样少帅岂不是要被封亦烆带走？”楼千娇着急的道。
楼弋放下望远镜，叹息了一声：“他们之间……也许是需要见一面的。”
当然楼弋不会彻底放封亦烆的人全部上山，只允许他带了几个士兵，楼弋则命令楼千娇带人守着山口，杜绝封亦烆的人再次攻山。
……
封亦烆带着人来到山寨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阎霄坐在院子里的门廊前，穿着一套不合身的女装，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唯有那一对眼睛是红肿不堪的，里面布满了血丝。
墨行止白色的衬衣上沾染了不少泥泞和干了的血渍，面无表情的立在阎霄身边。
封亦烆刚跨入山寨大门，看到阎霄的第一眼，便朝他快速跑了过去，院子里都是泥泞，他踩过去便是深深浅浅的脚印，泥渍漫过他的鞋子，沾到裤腿上。
“封会长，留步！”
楼弋在封亦烆还没靠近阎霄之前，便直接冲过去挡了他的路，手里的枪对准他，面色冷沉：“大家都不是聋子，有什么话就站在这里说了，不用再往前！”
封亦烆知道阎霄经历了什么，可偏偏这一切都是他无法挽回的，他也清楚，林宗简给他留下一队士兵就是为了让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他是有参与的，可如果他不用这些兵，根本追不到阎霄。
“阿霄，”封亦烆朝坐在门廊前的女人看过去，嗓音沙哑得像是从砂石上滚过，“你现在一定在怪我，我可以解释的……阿霄，你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阎霄再一次听到“阿霄”两个字，恍然如梦。
曾经有多少人这么叫过她这两个字，此刻她便如幻听一般，听到家里所有的亲人这么叫她……
一声，一声的阿霄，忽远忽近。
良久，她淡淡的嗤笑一声，目光冷薄没有一丝温度：“解释？解释什么呢？解释我阎家是怎么遭遇这灭门之灾？你在里面做了多大贡献？封亦烆，你欺骗了我这么久，我阎霄再傻，也总该清醒了吧？”
女人说话也是冷冷凉凉的调子，不轻不重的说着，似是寻常聊天一般，唯有那一张冰冷如雪的脸和眸光，叫人觉得心中滞疼。
封亦烆看着如纸片一般的女人，她的脸色才白了，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等他的目光往下滑，落在她平坦的腹部的时候，心头才猛地一震，向往前走又被楼弋伸手拦住：“阿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封亦烆问完，又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人怀里抱着孩子。
心里忽然猛地一紧，目光又死死的盯在阎霄脸上，等着她说话。
阎霄抬眸看着封亦烆，却扯着唇角淡淡的笑着起来，“当然是生出来，不然你以为呢？”
封亦烆看着阎霄脸上突然出现的笑容，总觉得那表情太诡异，太不像阎霄，慌忙问：“孩子在哪？”
他问出了这一句后，却又忽然不敢听阎霄的答案，心里开始起了逃避。
阎霄却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可那笑容挂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孩子啊，在睡觉啊，他困了……就睡了……”
阎霄说着便起身，大约是身体真的太虚弱，她是被墨行止搀扶着才站起来的，然后。
封亦烆看着女人扶着墨行止喘了口气，然后放开他的胳膊，自己一个人朝身后的房间走了进去。
不多时，封亦烆便看到阎霄从房间里走出来，怀里多出了一个孩子，用一个小小的绒毯包裹着，只露出一点脑袋，上面是毛茸茸的头发。
“刚才忘了告诉你，孩子是个男孩儿呢……”阎霄垂着目光，唇角挂着一抹说不上来的笑意，她没有看封亦烆，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对封亦烆说话。
封亦烆一喜，他没想到，阎霄真的会就这么抱着孩子给他看，他了解的阎霄，一定会对他恨之入骨，怎么还会给他看孩子。
阎霄抱着孩子，一脸的慈祥之色，立在门廊之前，目光始终落在怀里那孩子身上，语调也变得温柔了很多，“乖宝宝……”
女人抱在怀里，微微晃动着这个孩子。
要说哪里不对，唯有墨行止面色凝重，看到阎霄这一幕的时候，眉头深深的蹙起。
封亦烆忍不住想靠近，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失去的就是阎霄和他们的孩子，所以即便他们到了这步田地，他还自以为他是可以弥补的。
刚往前迈了一步，就硬生生被楼弋给挡住了，封亦烆一急，直接拔枪跟楼弋对峙了起来：“楼弋，让开！”
这四个字，带着前所未有的威慑，跟刚才他对阎霄说话的低声下气完全相反，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决心。
跟封亦烆上山的士兵，见封亦烆已经拿枪跟他们对峙起来，他们也都纷纷掏出枪，朝楼弋瞄准过去。
“怎么？在山寨里，你就这么点人，还想跟我打？”楼弋说话自带一股山匪的狠劲儿，瞪着眼睛丝毫不惧的朝封亦烆再靠近半步，让他的枪对准自己的脑门，又冷冷的嘲讽：“封亦烆，若不是少帅命令让你上山，我们子午岭就算被你炸烂了也不会让你这种小人踏上山顶半步！”
“嘘……”
阎霄忽然发声，单手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着嗔怪道：“你们别吵，小声点，没看到孩子睡着了么？”
楼弋：“……”
封亦烆先后退了一步，收起枪，朝阎霄怀里的孩子看过去，语调又变成刚才的柔软：“阿霄，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阎霄抬眸看着男人，脸上浅浅的笑意逐渐凝固住，然后点头：“好啊，给你看。”
说着，女人便一层层的剥开怀中孩子身上包裹着的绒毯，看上去小心翼翼的……直到封亦烆远远的看到，孩子在那绒毯中露出脑袋和脸，身上白一块黑紫一块，而孩子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嘴巴也是紧紧闭着的，那……根本不是睡着了的状态……
阎霄把绒毯彻底剥开，举起面朝封亦烆的方向，嘴唇颤抖着依旧朝他笑：“看……他睡着了……是不是？”
封亦烆看着阎霄手里那个孩子，浑身根本没有一丝血色，被阎霄这么摆弄，根本没有动一下。
他浑身紧绷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掌逐渐捏成了拳头，咬着牙忍耐了大约半分钟，最终还是无法忍耐的吼女人的名字：“阎霄！”
阎霄看着他，知道他终于被激怒了。
唇角的笑意逐渐被收回，她面无表情的重新把孩子身上的绒毯裹好，眼眸才厌厌的抬起，一道冷光落在封亦烆身上：“对，没错，这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弄死了，封亦烆，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留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