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如开了口的水井,本是一滴一滴往地上滴,到最后便形成了一道血柱般,直接顺着男人的衣角往下流淌。
“封……封亦烆……”阎霄脸色一变,想要把手从男人手中抽出来,却被他按得紧紧的。
“别动,这样死不了,还要再往里戳一些。”男人竟嗜血般的笑了起来:“阿霄,那晚我被林宗简关了起来,无论如何,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跟阎家,是我的错,我该死。”
他魔怔了似的,按着她的手继续把银簪往更深处插,直至全部没入。
砰——
瓷器破碎的声音忽然响起,褚玉看着餐厅里那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扔了手中端着的汤,傻了几秒钟才惊叫一声:“少爷!”
褚玉冲过去的时候,封亦烆已经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西装里面的白衬衣被染成了一袭血红,血还泯泯的从那簪子处往外流……
“少爷!少爷!”褚玉顾不上其他,忙站在前厅门口大喊:“快来人呐,少爷受伤了,快来人!”
沈言就在沉香院外候着,一听到褚玉这叫喊声,知道大事不妙,忙带着人冲了进去。
沉香院,从没这么热闹过。
阎霄一条手臂上沾满了血,五根手指头连指甲缝里都是血。
她坐在餐厅里,眼睁睁的看着很多丫鬟下人把浑身是血的封亦烆抬走,喧嚣过后,还是只剩下她自己呆呆的坐着,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经久不去的血腥味。
那是封亦烆的血。
她不知呆坐了多久,沉香院里好像没有一个人。
白的刺眼的底板上,那一滩血迹似乎都要干了,变得粘稠无比,她眼睛才被针扎了似的挪开,低头看到自己同样鲜血淋漓的一只手。
阎霄终于还是起身,上楼去了卧室。
她推门走进浴室里,站在盥洗台前,不知怎么的竟然脸上也溅了血,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擦,可她手上也沾满了浓稠的血渍,不擦还好,一擦脸上的血印就更多了,越摸越多,镜子里的人活像个嗜血的罗刹。
她打开水龙头,用香皂仔仔细细的把手上的血渍重新干净,又把脸上的血印子也都洗干净,可不知为何,她把手放在鼻子前,还是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总觉得没洗干净。
一连洗了好多遍,手都洗得通红要脱皮了,才罢休。
她脱了那身沾满血渍的衣服,让自己泡在浴缸里……
傍晚的时候,阎霄去了一趟书房,出来后便遇上了褚玉。
褚玉眼眶红肿,跟两颗核桃似的,见了阎霄,不知是气还是恼,可又不敢发作,只哑声说了句:“少夫人,晚餐好了。”
阎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重新去了餐厅里落座。
终于在这里留下的血迹斑斑好像都没有了,被人收拾的跟新的似的,可阎霄总觉得,空气里还飘着那血的味道。
阎霄杀过很多人,从没在哪一刻像此刻,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装了一座山谷似的,空得怎么都填不上。
她安静的吃饭,喝粥,然后起身上楼去了卧室。
褚玉跟着她,帮她打理好一切后,将白天那把玉簪重新搁在了阎霄是梳妆台上:“少夫人,少爷吩咐,以后不准踏出沉香院半步。”
阎霄什么也没说,只看了看那枚被放在桌上的玉簪,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
褚玉出门前,关了房间里的灯。
窗外的月色很明亮,一如昨晚。
她和衣躺在床上,闭眼假寐,安静的等待着。
一直到深夜,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全世界都剩下她自己似的。
当窗户被推开的一瞬间,她便立即睁开了眼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月夜很明亮,她能清晰的看到窗户被打开,男人的身影一掠,从窗户而进,是墨行止。
“你来了。”她淡淡的开口。
男人走进,朝床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准备好了么?”
阎霄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淡淡的点头:“没什么可准备的,走吧。”
她说着,便把之前在书房里准备好的信放在了梳妆台前。
墨行止走到窗前,等着她放好信走过来,阎霄却忽然踌躇不前。
他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于是问:“舍不得他?还是觉得那一簪子不够?”
阎霄抬眸,“你知道白天的事情?”
“知道。”他说话波澜不惊,“还知道他失血过多,已经被送到医院里去了。”
阎霄顿了顿,还是朝男人走了过去,她叹息一声:“走吧,不管他是生是死,我跟他之间也算做了个了解。”
墨行止站着不动,盯着她问:“不后悔?”
阎霄坚定的道:“不后悔。”
男人便没再说什么,走进一步扣住她的腰身,就这么从窗户外跳了出去。
阎霄在离开之前,惊鸿一瞥,从上空朝华林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金黄色的银杏树被月光照亮,虽然她知道男人此刻不在那里,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她也只看了一眼。
……
五日后。
封亦烆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封夫人正愁眉苦脸的叹息,沈言则立在那一言不发,突然看见病床上的人动了动,沈言擦了擦眼睛,见是真的,才冲上去道:“少爷,你醒了?”
封夫人也愣住了,带着哭腔凑上去:“烆儿,你醒了,沈言,快,快去叫医生!”
他足足昏迷了五日,吓得封夫人也一脸抹泪了五日。
医生冲进来给他做了各项检查,才确认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住院少则一月,多则两个月,看个人恢复情况。
封亦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是问沈言:“沈言,阿霄呢?”
沈言一顿,看了看坐在病床前的封夫人,立刻道:“少夫人在府上呢,您不是不准她出沉香院,褚玉一直好生伺候着呢!”
封亦烆淡淡的回应了一声,似乎是还想问什么,却又没有问,闭上了眼睛。
封夫人叹息一声,叫着沈言出了病房。
“沈管家,阎霄失踪这件事情,先别告诉他,他的身体怕是受不住……”封夫人一脸愁苦。
沈言自然是知道的,点头道:“老夫人放心,我会……”话说到一半,病房门忽然响了一下,他就看到自家少爷穿着一身浅灰色病服,扶着门几乎要倒在地上,猛地吐了一口血。
“少……少爷……”沈言脸上一阵青白,慌忙去扶封亦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