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玉乔此刻暗自低叹一声,好一会子都并未开口。先前她已然对素墨这丫鬟升起了怀疑之心,但复又一想,素墨反而是最不可能帮瑞王行事之人。如此的话,倒是她冤枉了素墨。
薄玉乔低眉敛目,菱唇微勾,显出一丝苦涩的意味儿,轻声开口道。
“大抵是我冤枉了你,只是我亦是没有法子。”
话落,薄玉乔复又不再言语,嘴巴闭的仿佛蚌壳儿一般,唇线亦是抿的极紧。素墨此刻微微抬眼,见着薄玉乔这幅模样,心下亦是有些心疼。她是将薄玉乔当做亲人来看待的,所以无论亲人犯下了什么错事,都不忍心责怪于她。
素墨清楚主子与瑞王的约定,但正因如此,才让她更为心疼薄玉乔。六岁生身母亲便被逼死,小小的人儿在薄府这般大小的染缸不断浮沉,若是仍保持一副天真单纯的脾性,恐怕便是蠢钝如猪了罢!
思及此处,素墨心下倒是好受不少,强扯出一抹笑意,冲着薄玉乔开口道。
“小姐莫要放在心上,奴婢不会在意此事。您若是还疑心奴婢的话,便将奴婢打发到府外做事亦可。”
听得此言,薄玉乔心下便仿佛堵了一团秽物一般,真真难耐至极,面上也显出一丝愁色。素墨这丫鬟陪在她身边足足八年,即便薄玉乔是块儿石头,恐怕对素墨这丫鬟也不能无动于衷。
“素墨,尚且不必如此,只消能寻着瑞王的眼线到底是何人,我便信了你。”
话落,薄玉乔也不欲在此处多待,便径直离开了回廊,朝向主卧行去。徒留素墨一人在回廊之中,久久伫立不语。
转眼间又是一月时候,蓬莱楼早便开张了。不过薄玉乔近来却并未出府,因为在蓬莱楼开张那日,便是浣纱浣云这二人从宫中带来伶人的日子,足足二十九个伶人,自然是少不得薄玉乔亲自安排。
不过蓬莱楼有舅父看管,想必依舅父的手艺,自然让旁人挑不出毛病。且在蓬莱楼开张那日,薄玉乔还定下一个当日半价的主意。百姓们都是愿意贪些小便宜,果不其然,开张当日,蓬莱楼真真是人满为患。
而后蓬莱楼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薄玉乔也变得越发忙碌起来,距离宫宴不过还有小半个月,若是再不抓紧些排舞的话,恐怕到时亦会闹出笑话。
这一月以来,甄凌也来琼枝阁寻过薄玉乔四五次,不过薄玉乔心下对瑞王极为忌惮,即便甄凌主动来到琼枝阁中,也不过是在正堂中奉茶招待一番罢了,再也未与甄凌一同去小园儿之类的地界儿。
如此规矩,想来瑞王那厮也应当满意了。
这日,薄玉乔早早的便将那二十九个伶人给唤起,便径直往琼枝阁的正堂中行去。琼枝阁自然是不若宫中,有专用的舞榭歌台。唯一宽广些的地界儿,便是正堂了。不过薄玉乔也并非挑剔之人,在正堂之中练舞也无不可。
浣纱浣云二人办事还是不错的,这寻来的二十九个伶人,模样身段儿生的都极为不错,又都是能吃苦的,让薄玉乔极为满意。
眼下霓裳羽衣舞已然排练了大半,霓裳羽衣曲共三十六段,其中分散序六段、中序十八段和曲破十二段。眼下散序六段以及中序十八段已然排练的极好,真真可称得上是舞姿浑然天成,挑不出什么瑕疵。
不过曲破乃是霓裳羽衣舞中最为关键的部分,更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薄玉乔便预备细细琢磨曲破这十二段,以免旁人借机生事。
待薄玉乔与与曲破的十个伶人一齐共舞时,忽听得院中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扰的人心烦意乱,连连有三五个伶人踏错步子。见状,薄玉乔眉头微蹙,抬眸望了浣纱一眼,后者会意,箫笛之声也停了下来。
薄玉乔径直走出正堂,抬眼便瞧见一脸愤愤之色的薄玉琼。眼下薄玉琼这小娘子模样生的亦是不错,毕竟她生母琴夫人若是没有极艳丽的姿容的话,恐怕也不能霸占三房后院那么多年了。
薄玉琼此刻身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配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蜜花色水晶发钗晶莹透亮,便落在她墨发之中。如此装扮,真真是极好的。不过薄玉琼如今不过将将及笄的年岁,这般艳丽的话,当真是有些合不上她娇俏的容貌。
而此刻,薄玉乔一袭金红二色交织的广袖流仙裙,墨发也以丽水紫磨金步摇绾上,配上极为艳丽的姿容,当真仿佛天宫之中的仙女一般。且薄玉乔又不真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子,在气势上也压了薄玉琼一头。
薄玉乔眉眼弯弯的瞧着薄玉琼,玉手也微微握拳,拄在下颚的地界儿,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不知琼姐姐来我这琼枝阁有何要事?”
言外之意,若是无要事的话,还请立刻滚出去!
薄玉琼也不是个蠢得,自然清楚薄玉乔的意思,登时一张娇俏的面庞便涨的通红,凤眸也溢满怒气,看着薄玉乔的眼神,仿佛带着杀意一般。
不过薄玉琼到底还是有些分寸的,虽说此刻恨不得给薄玉乔那贱人几耳光,但也清楚宫宴在即,若是薄玉乔生出了什么差错的话,恐怕老太太亦是不会轻饶了她。
思及此处,薄玉琼气的暗自咬牙,精致的面庞此刻也略显扭曲,开口道。
“自是有事与乔姐儿相商,乔姐儿还不请姐姐我进去?”
瞧见薄玉琼那副怒气四溢的模样,薄玉乔心下暗自发笑,不过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异样,径直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道。
“姐姐请进罢。”
此刻正堂之中的伶人尚未散去,薄玉乔唇边带笑,站在正堂中间的位置,朗声开口道。
“眼下我还有些事情,各位女官便先回去歇着罢,咱们下午再排舞可好?”
听得薄玉乔如此言语,余下的二十九个伶人登时便显出笑意,显然是极为满意薄玉乔的安排。待这些伶人鱼贯而出之后,正堂之中便只剩下黄莺翠芙以及素墨了。
薄玉乔笑意盈盈的转头,瞧了翠芙一眼,佯作恼怒的开口吩咐道。
“你这蹄子怎还愣着,还不快去给琼姐姐奉茶?咱们院儿里还有上好的银山毛尖,快去冲泡罢!”
闻言,翠芙这丫鬟登时愣了一愣,随即有些疑惑的抬眸望了薄玉乔一眼,霎时间便对上了薄玉乔古井不波的眸光,于是翠芙也不敢多问,冲着薄玉乔恭敬的福了福身子之后,留下一句‘奴婢知错’,便径直出了正堂,显然是给薄玉琼备茶去了。
其实也怨不得翠芙这丫鬟心有疑惑,毕竟那银山毛尖可是去岁的陈茶了,薄玉乔让她以陈茶待客,按理而论是极为失礼的。不过一想薄玉乔与薄玉琼这姊妹的关系,以陈茶待客都算是极好的了。
薄玉乔此刻转头望着薄玉琼,发觉这小娘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嫉妒之色。让薄玉乔不禁有些疑惑,自己到底是作甚了,薄玉琼何必如此模样?
“姐姐,你有何要事,便径直开口罢。”
听得此言,薄玉琼唇线抿起,默然了好一会子,这才菱唇微启,道。
“乔姐儿,咱们姐妹都为薄姓,又自小一齐长大,比之嫡亲的姐妹也是不差分毫,自然是不好因着一个外男而伤了和气,你说姐姐所言可有道理?”
闻言,薄玉乔心下嗤笑一声,她与薄玉琼也并无半分姐妹情,也难得这小娘子现下来她这琼枝阁套近乎儿,原来是为了一个男子。
薄玉乔转念一想,现下府上的外男便只有甄凌了。甄凌的父亲甄宓现下仍是太原郡郡守,官位也算不得低。且甄凌此人亦是极为优秀,人品相貌真真是极好的,也怪不得薄玉琼这小娘子动了春心。
薄玉乔登时颔首,正色道。
“姐姐所言极是,咱们姊妹二人哪里能因着一个外男翻脸呢?即便那外男再好,也抵不过姊妹亲情,如此的话,咱们便一齐弃了那外男即可,姐姐认为如何?”
话落,薄玉乔还冲着薄玉琼娇俏的眨眨眼,眸中的逗弄意味儿半点也并未隐藏。薄玉琼虽说脾性有些冲动,但到底也不是个傻子,自然将薄玉乔眼中的戏谑看的分明。
明了自己此刻被薄玉乔耍弄了,薄玉琼登时便气怒不已。径直从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伸出食指指着薄玉乔,口中怒斥道。
“你真真好不要脸,既然明了了我的心思,又何必如此耍弄?不过是一个要入宫搔首弄姿的贱蹄子罢了,还真是胆大包天!”
薄玉琼此人真真称得上是口无遮拦。宫宴之事原本便是薄玉乔心中的一根刺,此刻再度被薄玉琼提起,让薄玉乔面上的神色也登时冷了三分。
薄玉乔嗤笑一声,好似漫不经心的道。
“我劝姐姐还是留些口德,若是今日你吐出的言语被老太太知晓的话,恐怕甭提凌哥儿了,你的亲事恐怕都会被再压上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