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仍是由薄玉乔搀扶着老太太,缓步入了慈安宫中。
入眼之处,尽是一片金碧辉煌。不说摆放在大殿墙角处那一人多高的红珊瑚,便只嗅着堂中弥散的淡淡香气,都是极为名贵的沉香。须知,同样分量的沉香,可是要比黄金还要名贵许多,如此罕物儿,恐怕也只有太后这慈安宫中能日日供得上了。
此刻,大殿正中处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所制的椅子,这椅子约莫能有一丈多宽,上头满布细细雕琢着的金凤图纹,上好的蜀锦此刻便做成小垫儿,便铺在金丝楠木椅子上头,着实是极为靡费。
瞧见身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的太后,薄玉乔心下不由有些感慨,似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这般华贵的钗饰,也便只能由这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妇人称着了。想到八年前女童试之时,她曾得幸见过太后一面,眼下瞧着,这八年之中,太后的模样与先前并无半点不同之处,即便是鬓间的点点银霜,也不过为其增添一丝逼人的气势。
眼见着太后那双仿佛没有半点波动的凤眸,薄玉乔不禁心下一颤,也不敢再抬头,生怕冲撞了太后。
随着众人一齐给太后行跪拜礼,口中朗声道。
“给太后娘娘请安!”
安太后冷眼瞧着底下跪着的诰命夫人以及细心装扮过后的小娘子,不禁微微勾起唇角。即便宸儿看重朝堂之上的这些肱骨大臣,但他们的女儿不一样要听从自己的吩咐,入宫献舞?行这优伶之事?宸儿便是太过小心,也太没有锐气,如何才能担得起这大乾王朝?还不若让她垂帘听政来得好!
时隔多年,安太后的野心也越发的膨胀起来,即便她已然成了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妇人,却仍是有些不满足。毕竟即便她贵为太后,崇文帝仍是她面前的一座大山。近来他这长子也越发的有些不孝,不就是欲要让他立安家嫡女为后吗?为何不愿?
因着立后之事,安太后与崇文帝之间也生出了一些间隙,不过饶是如此,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端倪,依旧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此刻,安太后涂着胭脂的红唇轻启,淡淡的开口道。
“平身罢。”
听得太后娘娘的吩咐,跪在地上的众多女眷才一齐起身。薄玉乔因着站在了老太太身畔,所以便顺手扶了后者一把。反正大抵不过便是做戏罢了,也需做全套不是?
眼下在慈安宫大殿之中,年岁不轻的妇人倒有不少,安太后虽说欲要敲打一番这些大臣的家眷,但也不好对年岁过大的老妇人出手,毕竟若是生出岔子的话,恐怕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众位夫人便先落座罢!”
安太后登时开口吩咐了一声,随即便由着女官花瑶带着众位夫人入座。花瑶是安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自然是极为清楚安太后的心思。虽说这女官知晓安太后如今的举动着实是有些越矩了,却不敢提出半点质疑,毕竟她不过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罢了,即便再怎么得脸,若是违拗太后的心思,恐怕不用一时三刻,她便会径直殒命了。
思及此处,花瑶心下暗叹一声,如今太后的年岁也不小了。但越是渐渐苍老,对权利便越发看重。陛下可是太后的长子啊,现下太后居然半点不顾母子之情,欲要从陛下手中夺权。
若非陛下是个纯孝的性子,一直忍让太后的话,恐怕这慈安宫中的众人,早便要人人自危了。
此刻,由花瑶带着入座的夫人,不过只有各自家中的老太太罢了,余下的当家主母,只消年岁未过四十的,都并未落座。
瞧着花瑶如此识趣,安太后薄唇勾起的弧度越发浓郁,带着嵌宝石双龙纹金镯的皓腕微微转动,金色与乳白相交织,真真极为耀眼。
此刻,薄玉乔不着痕迹的微微抬眼,径直将安太后唇边挂着的一丝满意的笑容收入眼底,将要低头之时,便扫见安太后腕间的嵌宝石双龙纹金镯。登时,薄玉乔的心便狠狠一颤!不过饶是心下震惊不已,她却半点不敢表现在面上!
这嵌宝石双龙纹金镯,做工极为精巧,上头的双龙便仿佛活了一般,气势逼人。眼下薄玉乔距太后的距离并不算远,所以那嵌宝石双龙纹金镯上的花纹也清晰可见。即便太后是当今崇文帝的生母,按理而言,也不能戴金龙图样的首饰,毕竟只消带着金龙的话,便是藐视帝王,亦是大不敬!
薄玉乔此刻心慌的厉害,无论如何她也未曾想到,安太后居然有垂帘听政的心思,这不是要将崇文帝架空成傀儡吗?如此胆大包天,与慈禧太后有有何分别?
现下余者皆站在大殿之上,薄府因着薄玉乔所带的二十九个伶人,所以此刻倒是人数最多的一家。太后微微眯眼,抬起玉指,点了点薄玉乔这处,淡淡的开口问道。
“这服制可是要跳霓裳羽衣舞?”
听得太后问话,薄玉乔心下一禀,暗道不妙,她径直上前一步,一副低眉敛目的模样,瞧着好不恭顺。
“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子所献之舞,正是霓裳羽衣舞。”
薄玉乔心下清楚,如此情景,自然是多说多错,所以还不如表现的蠢钝些,也好让太后早些对她失了趣味儿。
听得这小娘子言语之间如此乏味,安太后也不由的蹙了蹙眉,而后又道。
“你是薄家的小娘子罢?摘了面纱给哀家瞧瞧。”
闻言,即便薄玉乔心下不虞,但面上仍是带着一丝恭顺的笑意,微微抬手,将耳后的珍珠扣子给解了开,露出一张极为艳丽的容貌。
肤如凝脂,好似上好的和田碧玉一般,杏眸中微波流转,透着三分难言的妩媚,即便是如此规矩的立在堂下,众人也能瞧见这薄府小娘子身上的艳光。
如此容貌,着实不错,若是让男子瞧了,恐怕不免也会有些动心。
思及此处,安太后心下微微一动,倒生起了一个想法,要是将这薄府的小娘子送入宫中的话,恐怕俞家那贱蹄子便不得专宠了罢。如今宸儿已然年近而立,俞家的贱人也足足二十有五,这般年岁居然还能椒房专宠,真真是让人气怒不已!
因着这般想法,安太后瞧着薄玉乔的眸光也越发的温和了。登时便轻抬起手,径直开口道。
“你这小娘子真真是个不错的,眼下这孔雀绿翡翠珠链,便赏给你罢!”
说着,安太后便径直将左腕间缠绕着的孔雀绿翡翠珠链给褪了下来,而后一旁伺候着的花瑶微微躬身,双手捧着那孔雀绿翡翠珠链,随即便径直行至大殿正中,将安太后赏赐的孔雀绿翡翠珠链奉到薄玉乔面前。
见着那颗颗圆润,全然瞧不出半点瑕疵,且大小等同的翡翠珠子,薄玉乔心下也不知安太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眼下时间紧急,她径直跪倒在地,冲着安太后叩首,道。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此刻这安太后之于薄玉乔而言,可不止是长者,更是执掌生杀大权的煞神,薄玉乔自然是不敢当着众位诰命夫人的面前,驳了太后的颜面。毕竟她若是惹得太后愠怒的话,恐怕薄家为了粉饰太平,三日之内便会让她悄无声息的‘病逝’了。
虽说薄玉乔的反应仍是显得有些寡淡,不过面上的恭谨以及惊慌失措倒是微微取悦了安太后。既然欲要这薄家小娘子入宫,便也无需这小娘子太过聪明,只消听话即可,如此的话,才真真是极好的棋子。
安太后赏赐完薄玉乔之后,凤眸中也含着一丝笑意,在大殿之中微微扫视一周,而后娥眉微蹙,冷着面孔朝着一旁候着的花瑶怒斥一声,道。
“你这奴婢,越是年岁大了,办事便越不周全,怎的现下大殿之中还站着这般多的夫人?若是让朝中诸位大人知晓的话,岂不是该言道哀家胡作非为了?”
听得安太后此言,大殿之中站着的诸位夫人登时面色一变,而后便径直跪倒在地。便连先前被宫人搀扶着的众位老夫人,如今有的年岁不小,也颤巍巍的冲八仙椅上站起身子,随即便恭谨的往汉白玉打磨光滑的地面上跪。
此刻薄玉乔心下腹诽了一声,这太后真真是有些折腾了。原本这崇文帝便是她的长子,安太后说是尊荣无限也不为过,为何现下非要夺权呢?且眼下她这一手下马威,其中敲打之意真真是不加掩饰,如此为之,难不成崇文帝还能忍下去?
即便早便知晓皇室是一处腌臜地界儿,毕竟当年的符崖亦是有极大的可能是为生母所弃,但现下亲眼瞧见太后如此折腾,真真是让薄玉乔开了眼界!
女眷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便是和亲王正妃。和亲王正妃吴氏,现下瞧着年岁也算不得轻了,过了四十的年纪,虽说保养得宜,但眉眼处的沧桑确实半点也藏不住的。原本身份极为尊贵的亲王妃,现下便被安太后如此耍弄,想必心下亦是不忿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