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回旋舞总算是暂且告一段落,薄玉乔冲着楚峥眨眨眼,示意后者开口。
楚峥原本便极为瞧不上苏醉月,自是不欲让那不要面皮的女子在圣人面前生事,登时便一甩袖襟,淡淡的道。
“你们便先下去罢。”
楚峥话音将落,苏醉月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虽说地上铺着自波斯进贡而来的羊毛毯,却一样能使人膝头硌得生疼。
苏醉月的动作果然引起崇文帝的注意,随即他便转头望着跪倒在地的优伶,剑眉微蹙,带着些许疑惑,冲着苏醉月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跪倒在地?”
听得崇文帝的问话,苏醉月并未开口,而是抬手轻轻将面上的薄纱给褪了,薄纱的小扣勾在鬓间,此刻解开扣环,登时那薄薄一层月影纱便在鬓间晃动,使得苏醉月本就清丽的容貌,更添几分柔美。
苏醉月凤眸并未看向崇文帝,而是直直对上端坐于主位的皇贵妃俞蕴之,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红唇轻启,道。
“表姐!”
这一声如泣如诉,藏了天大的委屈,便好似瑞王府薄待了苏醉月一般。现下薄玉乔着实恼怒的很,苏醉月也不瞧瞧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早便不是当年那个晋阳侯府的贵女了,不过只是一个沦落勾栏,看在皇贵妃颜面上给送入王府做侍妾的小娘子罢了,此刻出现在圣人面前,到底是何居心?
听得苏醉月开口,俞蕴之倒是有些诧异,她着实是未曾想到,当年那个玉雪可爱的表妹,如今已然变成这副模样,便、便好似扬州瘦马一般,眉眼处再无清澈,只余着勾人的媚态。
入宫十三载,俞蕴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宫中肖想崇文帝的女子多了,如今也就玉婕妤爬的高一些,若非看在大皇子楚符崖的份上,恐怕依楚尧的性子,玉婕妤也会被带出宫去。
望着苏醉月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俞蕴之没来由的一阵厌烦,不过她早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性,登时便轻抿红唇,笑着开口道。
“姒遥,你可莫要跪在地上了,便先拜见陛下罢!”
到底也是苏家现下唯一的血脉,俞蕴之也不想让晋阳侯府再度蒙羞,也并没有当即便下了苏醉月的面子。
得了皇贵妃的吩咐,苏醉月也未曾起身,反而凤眼含泪,冲着崇文帝叩了三叩首,而后颤声开口道。
“多谢圣人怜悯,方才使得罪女能够脱离苦海,圣人的大恩大德,罪女没齿难忘!”
说着,苏醉月便抬眼望着崇文帝,眸中滚落豆大的泪珠,划过桃腮,而后渗入到襟口处,在细滑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水痕,瞧着着实诱人的很。
苏醉月如此卑劣的手段,此刻坐在下手的楚峥尽数收入眼底,往日楚峥还以为苏醉月是真清高,却未曾想到这女子不过是立了贞节牌坊的妓女罢了,眼下勾引皇兄的手段,着实是上不得台面,令人作呕!
崇文帝好歹也是大乾王朝最为尊贵的男子,治理天下,又哪里会瞧不出苏醉月的手段?只是崇文帝此刻着实有些为难,苏醉月到底也是璞儿的表妹,若是即刻便将人给拖下去杖毙的话,苏家的颜面也便没了。
崇文帝蹙着眉头,转眼望着俞蕴之,后者一双微挑的凤眸之中带着几分揶揄,倒好似欲要撒手不管的模样,让其恨不得狠狠教训这妇人一番,偏生又不能在皇弟面前失态,着实是气煞了崇文帝。
轻咳一声,崇文帝将手中端着的茶盏放下,而后淡淡的开口道。
“罢了,当年事是皇贵妃吩咐的,将你自污秽之地救出的也是瑞王,与朕无关。你若是真真感念恩德的话,日后便在瑞王府中好生过活即可。”
听得崇文帝此言,苏醉月原本涂着胭脂的小脸儿,登时便一片煞白,血色尽褪之后,面皮上便只浮着胭脂的红艳,瞧着着实称不上好看。
苏醉月紧咬红唇,此刻也未曾起身,而后便惨笑一声,两行清泪滑下,泣声道。
“陛下,罪女知晓皇贵妃娘娘对罪女的大恩,还请圣人准许罪女入宫侍奉皇贵妃娘娘!”
此刻苏醉月这般做派,也让薄玉乔对其升起一丝杀意,此女若是留着,日后恐怕又会生出什么事端。苏醉月好歹明面上也是瑞王的侍妾,若是真入宫伺候皇贵妃,这又是什么事儿?
且如今苏醉月的心思,处于鹏程楼正堂之中的主子,没一个不清楚的,无非便是欲要得着圣人青眼,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罢了。皇贵妃虽说体面,但也不过只是苏醉月的一颗棋子。
俞蕴之先前盛极的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此刻便连那丝笑意给尽数消失,凤眸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苏醉月,失望的开口道。
“我关雎宫中不差伺候的宫人,姒遥你好歹也是皇弟的侍妾,现下好生伺候原侧妃方为正事。”
听得皇贵妃毫不留情的推拒,苏醉月终于没了主意,只得求饶似的望着崇文帝,希望能得着圣人怜悯。
不过楚尧此刻却顾不上苏醉月,他最是了解俞蕴之的脾性,此刻听出璞儿言语中的冷意,登时也不欲给面前这不要面皮的小娘子留颜面,冲着原香玉吩咐一句。
“原侧妃,你便带着她下去罢,好歹也是王府的侍妾,当众献舞一事,着实不可取,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皇室如何自处?”
听出圣人言语之中的怒意,原香玉娇躯微颤,低垂着头,而后便恭敬的认错道。
“臣妾知错,现下便将侍妾苏氏带下去。”
话落,原香玉也不敢再耽搁,苍白着面色吩咐身旁的丫鬟婆子制住苏醉月,将其给硬拉出鹏程楼正堂之中。
见着原香玉带着苏醉月退了出去,薄玉乔心头也不禁微颤,今日之事到底是她没有思虑周全,方才让苏醉月这妇人给钻了空子,从而在圣人面前丢人现眼。楚峥要是不责备还好,万一瑞王稍稍对自己表现出半分厌弃,恐怕先前好不容易收拢的丫鬟婆子又会生事。
没了苏醉月这不知进退的妇人,崇文帝与皇贵妃面上复又显出笑意,而后与楚峥相言甚欢。
而月公主虽说时不时也会插两句话,但比之一般的小娘子而言,性子也算是沉静了。
待到午时,小厨房之中便送来膳食,这送来的膳食都经过义父的查验,绝无半点纰漏,如此薄玉乔方才放下心来。
开始膳食之时,原香玉还未曾回到正堂,她现下好歹也算瑞王府中身份最高的妇人,若是不陪着皇贵妃用膳的话,着实是有些失礼了。不过俞蕴之也不是斤斤计较的脾性,以象牙银箸夹起清蒸江瑶柱往檀口中送,将将咬了两下口中的瑶柱,面色便登时变得苍白如纸,一手捣住红唇,不住的干呕起来。
皇贵妃这幅模样,着实将正堂中众人给惊着了,一旁伺候在崇文帝身畔的宫人不住的惊呼几声!
“护驾!护驾!”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停住之后,方才还略显空当的正堂,便站满了着着墨袍的军士,显然是崇文帝自禁宫之中带出的暗卫。
此刻楚峥的速度极快,护在崇文帝身前,以防有贼子图谋不轨。崇文帝见着楚峥的动作,与其如出一辙的凤目之中染上了些许暖意,而后面上也并未现出半点慌乱之色,沉声开口道。
“皇弟不必顾及为兄,为兄无事。”
话落,崇文帝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也并未顾及自己,反而与皇贵妃俞蕴之靠的更近,凤目中带着一丝忧色,开口问道。
“爱妃,你现下可还难受的紧?”
见着这起子暗卫如此大动干戈的模样,俞蕴之不由横了崇文帝一眼,虽说面色苍白的很,但却无损皇贵妃艳丽的容貌,更添了几分柔弱的滋味儿。
“陛下,您无需惊慌,臣妾不过是嗓子眼儿不舒坦罢了,也并无大碍。”
此刻薄玉乔见势不妙,便将先前在外头候着的义父给请入正堂之中,而后便跪在崇文帝面前,开口道。
“陛下,莫大夫乃是杏林馆中坐馆的大夫,可否给皇贵妃娘娘诊治一番?”
听得此言,崇文帝瞧了莫如青一眼,他自是听说了杏林馆中有一神医,如此倒也放下心来,登时便道。
“如此的话,莫大夫便快些给皇贵妃诊治罢!”
得了崇文帝的吩咐,莫如青登时便行至前头,自药箱中取出脉枕,而后放在靠近皇贵妃身侧的紫檀木桌上头,后者将皓腕搭在脉枕之上,随即伺候在其身畔的侍女取出一块极薄的锦帕,覆上了那如同霜雪的皓腕。
此后,莫如青方才给俞蕴之诊脉,听得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时,莫如青心下便明了了,淡然抬手,将略有些褶皱的袖襟理了理,随即退后三步,兀自跪倒在地,恭敬的冲着崇文帝开口道。
“恭喜陛下,皇贵妃娘娘身子并无大碍,方才作呕之状,乃是因妊娠而致。如今皇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儿已然一月有余,胎象极稳,陛下不必忧心。”